艦これ#長陸奧(E5乙戰間紀錄)
長門在清晨五點時從床上醒來,微光漫佈在窗簾周圍的景象與她平日見到的早晨光景不同,讓她花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才意識到自己醒著。這是她一年之中難得比陸奧早起的幾個日子,大多時候她都貪戀著床鋪的柔軟觸感與舒適溫度,總要掙扎到鬧鈴響完才願意起床,而那時通常已經是陸奧結束晨會與早餐、準備前往作戰室執行秘書艦勤務的時刻。
秒針行走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裡格外清晰,讓長門聯想到雨水落在窗簷上的聲響。她將視線從晦暗不明的時鐘移到雙人床左側,與她同寢的陸奧仍蜷著身子熟睡,和往常一樣規律的平穩呼吸聲令長門感到安心,她靜靜端詳陸奧的睡臉一陣後又陷入沉眠,再次醒來已經是烈日當頭的正午時分。
為什麼時鐘上的時間會多出七個小時?長門睡眼惺忪地從床上起身,還沒得出答案就被右臂傳來的劇烈疼痛徹底喚醒,她猛然想起自己昨晚在戰鬥中受的傷還沒治好,只有先讓明石做了暫時性的應急處理。長門小心以左手撐起身子,盡量不去想身為宿舍長卻睡到中午才起床會給其他隊員帶來多少不良影響,至少在山城替她代理宿舍長職務的特殊作戰期間,偶爾睡過頭應該是可以被原諒的吧?長門用這樣的理由說服了自己,在簡單梳洗後拖著飢腸轆轆的身軀前往食堂,被金剛和比叡招進了窗邊的四人座。
「What's wrong with your arm?」金剛在泡紅茶的時候問,視線停留在長門右臂的白色繃帶上。
「骨頭斷了,明石說從這裡裂成兩半。」長門指著繃帶中段解釋,由於被工作艦叮囑過盡量不要使用右手,她剛才用左手刷牙,現在也得用左手拿筷子吃飯。
「噫、妳沒去入渠嗎?那很痛耶。」比叡皺起眉頭,她因為戰鬥的關係斷過不少次肋骨,知道那種疼痛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明石給了我止痛藥,是沒有原本那麼痛啦,但只剩左手倒是挺不方便的,沒辦法好好吃魚。」長門皺眉笑笑,以笨拙的方式拿著筷子挑刺,讓比叡終於看不下去而整盤端走。
「我幫妳啦,等妳吃完這次的作戰都結束了。」
「小陸沒說什麼嗎?她不會放妳這樣晃來晃去吧?」金剛點出同樣令比叡困惑的問題,她們都不覺得陸奧會任由長門拖著斷手在路上閒晃,但長門也不是那種為了讓對方放心而故意隱瞞傷勢的人,因此金剛很難想出合理的解釋。
「她應該不知道這件事吧。」
「怎麼可能?難道妳們昨天沒──呃,我是說,妳們住一起耶?」比叡說到一半就被金剛凌厲的視線瞪得乖乖改口,長門猜到她想說什麼,也同意在隔壁桌坐滿小型艦的情形下提起某些事確實不太妥當。
「因為我昨天在她下班前就睡了,然後她今天又比我早出門。」長門不太肯定這樣的解釋是否合乎常理,但比叡很快便接受了這樣的說法,將處理完的魚放回她面前。
「Anyway,我覺得妳最好找個機會告訴她,或是在那之前修好。」金剛鄭重地給出建議,接著在她們三人的茶杯裡倒入紅茶,從壺裡溢出的蒸氣與在戰場中瀰漫的灰色煙霧不同,是朦朧又潔白的顏色,長門透過那陣薄霧般的熱氣點頭答應金剛,安靜地用起自己的午飯。
◇
午休結束後長門前往改修工廠,中午時間半關的鐵製大門再度敞開,但她猜想明石和夕張或許只是關起門在裡頭整修裝備,根本沒有依照作戰室發佈的規定在中午停下來吃飯與休息。
鎮守府於今早正式展開深入北大西洋海域的作戰,除了熟習故鄉水域的歐洲艦娘之外,聯合艦隊裡也編入了各艦種之中的精銳成員,平日常駐在整備班的摩耶與夕立同樣在今天被召回前線,讓改修工廠頓時變得安靜許多。
下午在醫療組值勤的是妙高型三號艦足柄,她在看見長門的繃帶後問了她是否要入渠,接著快速翻閱起手上的登記本,試圖在密密麻麻的名字與註解中挪出新的時段。
「還有其他傷員嗎?」
「有啊,照這個速度我很快就得再找一本簿子了。妳要入渠的話我幫妳排進下一位,不過還是要等一、兩個小時啦。」足柄皺著眉頭進行計算,她只有在前幾天的地中海作戰裡短暫上場,除此之外幾乎都在醫療組值勤。
「那等大破的傷員都修復完再叫我吧,反正我接下來沒有要出擊了。」
「我是沒什麼意見啦,但妳可要自己搞定陸奧喔!」足柄看了手上的表格,上頭除了等候入渠的名單之外還標註著傷勢與預估的維修時間,為了有效利用有限的修理渠,醫療組會在渠位準備好之後立刻通知下一位艦娘修復,目前是由同樣不需要再上前線的朝潮負責聯絡。
「足柄,妳今天有遇到陸奧嗎?」長門邊問邊走向醫療站對面的置物架,戴起工作手套並穿上圍裙,打算趁等待的空檔整備昨天用過的大口徑主砲。
「有是有啦,但沒說到話,午休前她有來看一下資源的狀況,聽說彈藥掉到安全線之下了。作戰室原本想把武藏從支援艦隊換下來,可是提督說如果不讓武藏出去透氣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最後還是不了了之。」足柄把長門的名字填到名單的中段區域,沒告訴她武藏因為太過無聊甚至想找陸奧單挑,所幸最後被同隊的愛荷華和薩拉托加阻止,否則她的入渠名單上肯定又要增加一個名字──她不確定會是陸奧還是武藏,但足柄覺得在沒著艤裝的情況下武藏被陸奧痛扁的可能性應該比較大。
長門著裝完畢後繞過工廠中央的工作區,那裡擺著一張角鋼架起的堅固大桌,以特別加厚的合成夾板作為桌面,上頭固定著幾台鐵工機具和中型吊臂,工作桌底下停放了四架工作推車,依照某種凌亂但實用的法則收納著整備班的常用工具。
明石的座位正好面對裝備室外側的裝備暫存區,需要優先調整的裝備會在艦隊歸港後集中存放,急迫性沒那麼高的艤裝則會歸還到裝備室裡,由整備班依照維修單上的項目進行檢修。大桌的另一端是實驗輕巡洋艦夕張的工作位置,和忙中有序的明石相比,夕張對工作環境的整潔倒沒有太大堅持,桌上散佈許多沒有歸位的工具和圖紙,幸好五月雨一有空閒就會來替她們張羅茶水和維護環境,否則改修工廠遲早要變得和廢棄倉庫一樣凌亂。
「我說啊──那邊那艘右肱骨斷掉的戰艦!」
「呃?」
「我是很感謝妳願意自己整備主砲,但妳最好先過來把那隻手吊起來,不然我昨天接好的骨頭又錯開怎麼辦?我可沒空擠出時間再幫妳接一次。」明石在長門拎著試製51cm連裝砲走出裝備室時大吼,夕張不久前才丟給她兩座砲口被炸歪的驅逐艦主砲,她可不希望長門手上的那座砲最後也出現在她桌上。
「我不會用到右手啦,我保證。」
「我不管,去把三角巾拿過來,否則我就要告訴陸奧妳拖著斷手在這裡晃來晃去的事,妳應該不希望被她知道吧?」明石凶狠瞪了長門幾眼,讓有著Big seven之名的黑髮戰艦露出無辜表情,乖順地放下主砲到醫療站找足柄要了一條三角巾。
「其實我並沒有要瞞著陸奧的意思。」她在回到明石身旁後替自己辯解,蹲低身子讓對方把三角巾繞過右手與肩膀,最後在後頸處打上一個平結。
「妳大概也做不了那種事吧,陸奧肯定有看過入渠名單,畢竟掌握所有出擊成員的狀況就是她的工作啊。」明石聳聳肩,確定長門的手安穩掛在胸口後坐回桌前,邊拆解那座小口徑主砲的砲管邊繼續叮嚀:「不過妳最好還是早點入渠,我知道妳怕自己佔用渠位太久,但陸奧能不能接受這種理由就不得而知了。再說依出擊順序來入渠本來就很普通吧?妳要是因為擔心別人而讓自己變成被顧慮的對象不就本末倒置了嗎?」
「這麼說也對啦,我會注意的。」長門反駁不了明石的說法,她知道自己確實該遵從金剛的建議盡快入渠,但這也表示她今晚肯定無法回房睡覺,最終還是會落得被陸奧識破的下場,想到這讓她忍不住垂下肩膀、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
「嘿,長門。」
悠哉的呼喚聲讓長門停下腳步,剛保養完兩座大口徑主砲的她手上拎著沾滿油污的抹布,正打算到盥洗間借用強力清潔劑除掉,而攔下她的重雷裝巡洋艦則躺在工廠休息區的沙發上,左腳掛在沙發外緣搖搖晃晃,鞋底不時擦過水泥地而發出刺耳的刷刷聲。
「北上,妳今天沒出擊嗎?」在這個時間見到北上令長門感到意外,作戰室前幾天公佈的最終作戰名單內有北上的名字,按照常理她現在應該要在海上與聯合艦隊一同作戰才對。
「原本是要啦,和大井輪班。」
「那妳怎麼還在這裡?妳該不會嫌麻煩把任務都推給大井了吧?」
「耶?不是啦,是她說自己狀況很好不需要換班,所以我只好在這裡待機。」超無聊。北上補充,接著在沙發上翻了半圈,她在午飯結束後前往港口與大井換班,卻被那艘接連獲得MVP的巡洋艦趕回來,只好在艦隊下次歸港前找地方打發時間。
「好吧。那既然妳沒事,要不要來幫忙整備主砲?摩耶和夕立都去了前線,整備班的人手不太夠。」長門提議,她覺得北上要是繼續待在沙發上打滾肯定再過不久就被明石趕出去,那艘工作艦最受不了閒雜人等在工廠裡鬼混。
「好是好啦,不過我看我先幫妳洗抹布好了,妳手那樣沒辦法扭乾吧?」
「雖然可以但有點難度,如果妳能幫忙就太好了。」長門把抹布遞給北上,不確定這艘巡洋艦有沒有這項技能,就她所知許多事情似乎都是大井替北上完成的。
「說起來妳為什麼不去入渠啊?妳不是昨天晚上就回來了嗎?」北上從沙發起身,慢悠悠地往茶水間晃去,彷彿改修工廠只是她房間一角般悠然自得,絲毫不在意明石從工作桌前投來的刺人視線。
「我想我大概是錯過了最佳時機吧。」長門聳聳肩,如果集滿五個問題可以獲得一張間宮券,她今天已經可以請夕立吃兩次巧克力聖代了。
「入渠還有分時機的啊?這是長門型的特殊習慣?」北上沒一會兒又問,把過量的洗碗精擠上抹布後以熱水搓洗,大量的彩色泡泡從她手中冒出,讓茶水間頓時充滿洗潔劑的味道。
「不是那個意思啦,反正就是變成現在這樣了。」
「妳再拖下去小心被陸奧臭罵一頓喔。」
「我想應該是不至於啦,但會被唸個兩三句倒是真的。」長門邊說邊困惑起眾人的反應,難道陸奧在她們眼裡真有這麼可怕?
「不過陸奧確實是挺囉嗦的,簡直和大井有得比。」
「會嗎?我倒覺得大井會那樣完全是因為妳的生活習慣太差,她要費心替妳善後其實也是很辛苦的,妳別老是這樣說她啦。」
「啊哈哈,果然不能跟宿舍長討論這種話題,啊、不過我抹布洗得還是挺乾淨的吧,妳看。」北上得意地把扭乾的抹布展開,卻沒有如預料中得到稱讚,長門似乎並不太滿意她的成果,還苦笑著留下一個令她匪夷所思的感想:「大概和瑞鶴差不多。」
「那是好還是不好啊?」北上跟在後頭,看著那艘戰艦拿她好不容易洗好的抹布去擦桌上的油漬,決定下一回不要洗得那麼認真。
「就是一種被照顧者的感覺吧。翔鶴看起來是挺樂在其中的,至於大井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長門一面清潔桌子一面回答,北上和大井雖然是一對交往許久的戀人,但長門老是覺得大井比起女友更像北上的大姊,總是在後頭替做事漫不經心的她收拾善後。
「所以妳覺得她是真的對我心生不滿?」
「不曉得耶,可是大井也只有對妳會這樣而已,難道還有什麼其他可能嗎?」
「嗯──像是為了把我培養成一個離不開她的廢人所以才如此寵溺我?」
「這完全是妳的妄想吧?來,這座三號砲給妳,我再去拿一副手套。」
「妳很冷淡耶,難道妳都不會怕陸奧離開妳嗎?」北上看著長門的背影追問,同時坐到資料室外頭的工作桌前,把手上的中口徑主砲隨意檢查了一遍。
「這和大井的事無關吧,妳有時間想這些還不如想辦法好好珍惜她。」長門小聲咕噥,從箱子裡翻出一雙M號的工作手套,順便替北上拿了一件圍裙。
「我有珍惜啊,但還是會怕嘛。」
「怕什麼?難道妳們之間發生什麼了事嗎?」
「也沒有啦,就只是想到而已。」北上晃了晃腦袋,接過手套和圍裙後安靜穿上,轉回長桌開始清潔三號砲,沒一會兒就把皮製手套弄得滿是油污。這艘重雷裝巡洋艦雖然總是一副提不起勁的模樣,但在艤裝的維修作業上倒是很認真,經常在前線作戰的她十分明白整備工作的重要性,這也是明石曾經想網羅北上進整備班的主要原因。
「其實啊,我從提督那裡拿到了結婚證書。」北上在保養完左側的砲管後突然吐出這麼一句,讓坐在她隔壁的長門嚇得差點把板手放開。
「什麼意思?妳是說提督要和妳結婚?」長門壓低音量,確認工廠內的其他人沒有聽到她們的對話後又問:「她不知道妳和大井在交往嗎?」
「啊?啊、不是啦,她給我兩張證書,說等我練度夠了之後自己決定交給大井的時機,畢竟大井的排名比我還高嘛。」北上噗哧地笑出聲來,長門臉上的表情實在太過驚恐,讓她幾乎忘了自己剛才想問什麼。
「原來是這樣,我希望妳不要用這種會嚇到人的方式來說。啊,這麼說來妳最近積極申請出擊也是因為這個關係吧?」長門聽完北上的解釋放下心來,她可不希望有第二個和明石一樣無法為另一半戴上戒指的案例出現。
「是這樣沒錯啦,但其實我還是有點不安,妳覺得我是不是該先探聽一下大井的意願啊?萬一她其實並不想和我結婚,到時候不是很尷尬嗎?」
「妳們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嗎?」
「沒有耶,大井八成會說如果我覺得好那就好。」
「那不就好了嗎?」
「是沒錯啦,但我其實又不是真的百分之百有把握,妳有什麼建議嗎?畢竟這裡和別人求過婚的也只有妳而已,應該有什麼訣竅吧?」
「沒有哦,不過勸妳別把結婚證書藏在衣櫃裡,被發現的機率很高。」
「欸,我已經放在裡面一段時間了耶?而且衣服平常是我負責整理的,大井應該不至於來偷看我的衣櫃吧?」北上訝異地問,同時猜想起長門是不是都讓陸奧替她打理服裝。
「真意外,原來妳有好好分擔共同生活的責任啊?」
「那不是廢話嗎?」長門的話讓北上有些不是滋味,這些人平常到底是怎麼看她的啊?她懶散歸懶散,該做的事情還是會做的啊。
◇
長門終於接到入渠通知時已經是晚餐結束後的事情了,她簡單巡視了大型艦宿舍才回到改修工廠,從晚間在醫療組值勤的朝潮手中得到一杯冰咖啡,同時被告知再過不久就可以入渠。這個好消息讓長門稍微放下心中的擔憂,她一整日都不斷被提醒要小心陸奧,最後竟然也開始害怕起被那個人發現自己是這副模樣。
「長門姊、三號渠可以用了!」最先發出警告的是剛替第三修理渠更換完備品的朝潮,她把手上的毛巾全堆到醫療站的髒衣籃中,雙手朝倚在資料室外喝咖啡的長門大力揮舞。
「好,我喝完這個就去──呃、陸奧?」長門抬頭回應驅逐艦,目光轉往醫療站的途中捕捉到某個熟悉身影,讓她終於明白朝潮為什麼要表現得如此慌張。
「Nagato,妳那隻手是怎麼一回事?」在工廠門口停下腳步的秘書艦陸奧拿著海圖和記事本,顯然是來迎接歸港的聯合艦隊。
「沒什麼,只是明石說吊起來會比較好。」長門輕描淡寫地解釋,還以右手舉起杯子試圖證明她的傷勢並不嚴重。
「不,我是問妳怎麼還沒入渠,參加地中海作戰的成員不是全部都結束修復了嗎?」陸奧狐疑地問,她知道長門的右手肱骨在作戰中骨折,但她以為那早在昨晚就治好了,難道自己忘記把優先入渠的資訊轉達給她?
「本來是要去的,但後來有幾個傷勢比較嚴重的人回來,我想說再等一下沒關係。」
「妳該不會打算等她們都入過渠才進去吧?」陸奧忍著沒瞪她,依照她對長門的了解這大概就是她的打算,反正對Big Seven而言斷個一兩根骨頭不算什麼──這個人肯定是這麼想的吧?但陸奧不久前才看過醫療組整理的傷員名單,她覺得要是讓長門等到其他隊員都修復完畢才入渠,那自己這幾天可能都無法安心和她睡在同一張床上。
「戰艦長門,這是秘書艦的命令,請妳現在立即進行高速修復。」
「咦?可是我──」長門一時語塞,拿不定主意是否該遵循這道公私不分的命令,但陸奧沒給她時間思考,皺起眉頭又繼續往下說:「還有,限妳二一二零前到支援艦隊報到,和愛荷華交換出擊。」
那不就只剩二十分鐘?長門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再回過頭時秘書艦已經轉身朝工廠內部走去,讓長門只好朝自己的杯子輕輕嘆氣。看來她今天晚上不會太好過。
「唔哇、真可怕。」
「唉,是妳啊,摩耶。」長門聞聲抬頭,突然從她身旁冒出來的是剛從海上歸來、全身溼透的作戰成員摩耶,這艘重巡洋艦也很擅長在不恰當的時機出現。
「妳怎麼還杵在這裡,那傢伙肯定是生氣了吧?妳不追上去說點什麼?」
「可能我把手修好就是讓她消氣的最快方式吧。」長門看著陸奧忙碌的背影,沒有採納摩耶的建議,她不是故意想讓她擔心或惹她生氣,只是覺得和其他傷員相比自己的傷勢還算可以忍耐。
「啊,不過那啥,為了不落人口實在給妳高速修復劑之後把妳派去支援,讓我有點懂為什麼妳說那傢伙的彆扭是她的可愛之處了。」摩耶恍然大悟,拍了拍長門沒受傷的那一側肩膀。
「對吧。」她的陸奧肯定是全世界最可愛的戰艦,「但她會有好一陣子都只用秘書艦的口氣對我說話,所以這感想我還是別告訴她比較好。」
「喲,看來妳也變得挺明智了嘛。」
「被妳這樣說還真是令人心情複雜。」長門苦笑,一口氣喝完咖啡準備入渠,要在二十分鐘內完成修復並整裝出擊可不是什麼能夠悠哉進行的事。
「我這可是在誇獎妳呢。算啦,杯子給我,我幫妳洗,妳趕快去弄一弄然後把砲擊支援的命中率拉上來吧!愛荷華根本就是去郊遊的,啥鬼都打不中。」摩耶忿忿地說,將長門的杯子搶走又一掌把她往修理區推去,讓黑髮戰艦的背上留下了一個潮濕掌印。
長門在醫療站前把三角巾還給朝潮,細心的驅逐艦已經替她放好熱水,還依照陸奧的指示準備了高速修復劑,讓長門得以用最短的時間完成修復作業。她在確認傷勢完全痊癒後從渠中起身,用大毛巾擦乾自己再穿上制服,儘管覺得放掉一整缸仍冒著霧氣的熱水很浪費,但礙於作戰時期的時間太過寶貴,長門也只好放棄在熱水裡多泡幾分鐘的奢侈念頭。
急促的腳步聲在長門整理浴巾時從門外傳來,她知道那是陸奧,她們對彼此的聲音與習慣早已熟習,因此她沒等陸奧敲門就先打開木板門,而外頭的秘書艦也沒有露出訝異神色。
「妳需要換洗衣物嗎?」陸奧問,臉上仍是公事用的嚴肅表情。
「不用,回來後再洗一次澡就好。」
「是嗎,那我幫妳吹頭髮吧,到外面去。」
「好。」儘管長門幾乎沒把頭髮弄濕多少,卻還是順著陸奧的要求點頭答應,離開第三修理渠前往外面的公共盥洗室。
設立在三座修理渠和醫療站之間的盥洗室空間不大,除了供改修工廠的值班人員使用之外,作戰時期也會出借給歸港的艦隊成員梳洗更衣。長門跟著陸奧走進盥洗室時沒遇到其他艦娘,她在有著巨大鏡面的梳妝台前坐下,等待陸奧從櫃子裡拿出梳子和吹風機。
「秘書艦那裡的工作不要緊嗎?」長門問著鏡中的陸奧,對方正專心以毛巾替她擦拭髮尾,通常她們的角色是相反的,她會在出浴後細心替陸奧梳平翹起的短髮,接著以暖風將那頭棕髮吹到微微捲起為止。
「晚上的時候有妙高支援。」由於陸奧的答覆太過冷淡,長門只得乖乖安靜下來,任憑對方繼續擺弄自己的頭髮。吹風機持運轉了幾分鐘,直到陸奧再也感覺不到濕氣才停止,她換上梳子緩慢梳理長門的頭髮,專注程度簡直和明石整備艤裝時有得比。
「妳有在生氣嗎?」長門隔了一段時間才再度開口,藉由鏡子對上陸奧的碧綠雙眼。
「看起來像嗎?」陸奧反問,臉上仍是一副嚴肅的表情,但她總覺得那是陸奧為了表現出公私分明而刻意裝出來的模樣。
「我也不確定,但今天至少有十五個人警告我不要讓妳發現這件事,我都不知道妳在其他人眼裡這麼可怕。」
「所以妳明明聽到這麼多勸告卻還是拖到現在才入渠,肯定是不怕我了?」陸奧挑眉,從後方捧住長門的臉,那雙透過鏡子映照的紅色眼眸滿是笑意,讓陸奧的神情終於軟化下來。
「我怕妳擔心我,但不怕妳。」長門笑著說,她們之間從來就不存在絕對的優劣關係,她覺得這樣很好。
「妳說的跟做的根本完全不同嘛,真是的。」陸奧換上無奈的表情,輕輕捏了她的臉。
「晚點我再聽妳說吧,我得先去支援艦隊和愛荷華換班。」長門鬆開陸奧的手,起身親吻她的臉頰,秘書艦覺得這個舉動在公眾場所裡實在太過踰矩,警告似地瞪了長門一眼,身為祕書艦的她可不允許自己的戀人帶頭擾亂風紀。
「別再把手弄斷了,知道嗎?」
「是的,老婆大人。」長門點頭答應,她沒聽過參加支援任務卻負傷歸來的案例,畢竟和前線部隊相比她們直接遇上敵艦的機率實在太低。
「還有,在公共場合不要這樣叫我──」陸奧又發出警告,這大概就是北上覺得她很囉唆的原因吧?長門想著,卻只覺得她正經得太過可愛。
「是因為妳會害羞?」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陸奧嚴肅的臉龐上泛起紅暈,她很慶幸長門沒有捉弄他人的興趣,否則她肯定會繼續這樣呼喚自己。
「我會注意的,那麼就晚點見囉,陸奧。」長門向陸奧道別,離開盥洗室到裝備室換上艤裝,揹著三座大口徑主砲前往港口集合。
其實比起在後方進行支援,曾經身為聯合艦隊旗艦的長門更適合待在前線作戰,但礙於這次任務對戰艦的編制有所限制,無論是她或武藏都只得退居於支援艦隊之中。不過,能讓陸奧少一點擔憂也算是一件好事吧?長門默默想著,對現在的她而言,除了確實達成秘書艦立定的作戰目標,從海上平安歸來也是很重要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