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これ#村雨峯雲(19號冬季作戰)
結束在科隆班加拉海域的任務後,村雨又回到了平常的生活。她在早晨九點喚醒同房的白露、夕立和春雨,催促她們輪流到浴室刷牙洗臉,接著敲響隔壁房間的門,那是白露型的第二寢室──五月雨、海風、江風和涼風的房間。習慣早起的五月雨通常會在村雨來訪前就打理好房內的事,但在她有祕書艦晨會得參加的日子裡,叫醒其他妹妹就成了村雨的工作,畢竟她的大姊白露是個十足的貪睡鬼,如果不由排行比較年長的自己來敦促其他人遵守紀律,白露型恐怕三不五時就會被宿舍長神通列為重點觀察對象。
村雨照常在下樓前敲響時雨的房門,前來應門的是披著凌亂被單的航空戰艦山城,讓她本週成功邀請時雨和她們共進早餐的紀錄依然掛零。她與山城道別並催促睡眼惺忪的白露把鞋子穿好,帶著白露和五個妹妹到間宮食堂報到,途中還與總是相當早起的朝潮擦肩而過。
白露型的小隊在吃完早餐後原地解散,夕立照例在改修工廠值班,江風前往作戰準備室待命,春雨到港口與遠征隊的同伴會合,特殊作戰期間被編在後勤組的白露、海風、涼風則各自去了指定的執勤場所,剩下出擊隔日獲准休假的村雨獨自一人回到房間。
機會難得,來把大家的棉被曬一曬好了。村雨沒多久就將想法付諸實行,分了幾次把兩個房間裡的棉被搬到走廊盡頭的晒衣場,還因為二樓的位置不夠而借用了三樓的空間。她抱著兩條棉被走到三樓時遇見朝潮型的霞,她們昨晚在同一個艦隊裡執行作戰,最後將朝潮型八號艦帶回了鎮守府。
「早安,霞。」村雨和霞打了招呼,走向陽光最烈的角落。小型艦宿舍的每層樓都設有洗衣間,靠近外牆的區域則被闢成半開放式的晒衣場,天氣好的時候村雨會在晒衣場晾衣服,雨季則會使用洗衣間內的烘衣設備。
「妳是什麼意思啊?」霞以不悅的口氣開口詢問,室內拖鞋在磁磚地上沙沙作響,最後停在村雨附近。
「早安就是早安的意思啊,啊、我不是在諷刺妳現在才起床喔!畢竟昨晚的作戰很累人嘛,多睡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啊。」村雨抬頭看她,穿著睡衣的朝潮型十號艦的確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不只臉上有枕頭壓出來的睡痕,頭髮也亂糟糟地披在肩上。
「不是啦,我是問妳昨天就那樣回去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妳沒來找峯雲啊?」霞用力瞪著村雨,但那情緒似乎並非憤怒而是擔憂,令村雨瞇著眼睛笑了起來──這人關心別人的方式還真是彆扭。
「因為說起來,峯雲還是朝潮型的驅逐艦嘛,我去打擾妳們團聚不太好吧?」村雨淡淡解釋,拿過霞手上的浴巾替她晾起來,她注意到角落繡著工整的朝潮型三個字,不曉得是不是出自朝潮之手。
「這什麼蠢話嘛、還是說妳根本就不在乎她?」
「妳這個問題就有點太過份囉,我可是會生氣的。」村雨臉上仍掛著淺笑,但閃過瞳孔中的一絲紅光倒與夕立發狂的模樣有幾分神似,霞警戒地環住自己的雙臂,沒多久又吐出一句碎念:「反正妳快點去見她就對了啦,別拖拖拉拉的。」
「我知道啦,我會去的。」村雨恢復原本的和善面容,覺得如此替峯雲擔心的霞有些可愛而忍不住揉亂了她的頭髮,換得意料之中的暴怒反應。
為什麼朝潮這麼正經,她的妹妹卻每個都這麼有個性呢?先不提到任不久就展現強烈控制慾的荒朝,霞從以前就有著眾所皆知的壞脾氣,滿潮也是出了名的火爆份子──不過白露型裡的怪人也不少,似乎也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村雨苦笑,目送怒氣沖沖的霞踩著拖鞋離開晒衣場,決定等晚一點有空時再去見峯雲。
結果這一等就等到晚餐結束之後,直到白露察覺並問起原因,村雨才老實告訴她自己還沒想到究竟該用什麼表情去見峯雲。
「和平常一樣就好啦?」白露邊說邊捏住村雨的臉,放手後又拍了好幾下,村雨的雙頰瞬間變得又熱又麻,讓她不禁皺起眉頭以示抗議。
「白露姊、這樣很痛耶。」
「誰叫妳露出這麼沒用的表情,峯雲會沉又不是妳害的,妳到底在煩惱什麼?」白露用力蹬著她,硬是把村雨別開的臉扳回正面,這個人要是多少有受到自己樂觀又脫線的性格影響就好了,可惜她們似乎各自分走了大而化之和心思細膩這兩個相反的特質,導致她多數時候都無法理解村雨的煩惱。
「我只是在想,為什麼我這幾年沒試著去找她呢?」村雨垂下視線悶悶地說,雖然她很高興能再見到峯雲,但內心深處卻無法輕易釋懷,她們之中只有她僥倖成了艦娘,但她卻把峯雲拋在那片冰冷又黑暗的海底這麼久──
「結果她現在回來了妳卻不去找她?」這個理由令白露頗不以為然,她覺得與其在這鑽牛角尖不如直接去找本人把話好好說開,她可不希望再有一個妹妹變得和和時雨一樣性格扭曲。
「我會去啦,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妳現在就去!朝潮型沒這麼早睡,神通姊也不會這麼快來巡邏,在妳成功見到峯雲之前不准回來,聽到沒?」
「咦?這有點那個吧──濫用職權?」
「哼哼,很可惜,我不是妳的上司只是妳的大姊,所以這也只是白露型的私事,妳就算找秘書艦抗議也沒用,我勸妳就認命吧!」白露得意地拎起村雨,沒花多少力氣就把她推出房門,還擅自從裙子口袋摸走她的鑰匙。
「等一下、白露──」村雨連姊都還沒喊完門就被重重關上,同時響起了上鎖的聲音與白露的催促,那著實令村雨哭笑不得,要是白露肯把這種果斷用在該用的地方,肯定就不會再被笑說是永遠無法改二的命名艦了吧?
◇
潮型的房間與吹雪型同樣位在小型艦宿舍的三樓,兩間四人房由朝潮、荒潮、滿潮、大潮、朝雲、山雲、霰、霞八名姐妹平分。村雨沒在房間外找到峯雲的名牌,對該敲響哪一扇門也毫無頭緒,她在朝潮型的兩間寢室前徘徊了一陣子,最後還是下不了決心而退回三樓的交誼廳,遇見正在整理書架的吹雪型一號艦。一陣寒暄後,村雨從吹雪口中獲得她正在尋找的答案,特型驅逐艦走出交誼廳指向走廊右側,C301,她說,因為朝潮型的房間已經客滿,峯雲暫時住在空出來的雙人房裡。
村雨原先以為自己永遠都到不了那扇門前,但回過神時峯雲的名牌已經映入她的眼裡,木製的長方型吊牌上刻著工整字體,以毫不馬虎的技術塗上了黑色顏料,彷彿早料到峯雲即將到任所做的準備仔細得令村雨不敢恭維,而這些沒有預先知會她的惡趣味究竟是出自哪一艘秘書艦,她暫時還不想知道。
村雨吐出長長一口氣,反覆呼吸幾次後終於抬手敲響房門,緩慢而謹慎的三聲輕響之後是漫長的等待,儘管這些都不比峯雲躺在海底的那段時光還難忍受,但村雨還是因為無法預料峯雲的反應而忐忑不安。
她會怎麼想呢?村雨垂下頭,皮鞋的縫線清楚進入視野範圍,不久前才上過蠟的鞋面雖然光亮但也有著歲月的痕跡,似乎在提醒她這幾年所流逝的光陰都是真實的,她醒過來的時間有多長,峯雲沉睡的時間就有多久。
為什麼我沒去找她呢?村雨又問了相同的問題,她覺得自己的思緒被困在一個旋起的罐子裡,混著科隆班加拉附近的潮水和鏽掉的鐵,散發著她不樂於想起的鹹腥氣味。
「村雨?」
沒聽過的細柔嗓音讓白露型三號艦緩緩轉頭,她知道那是誰,儘管她始終想不透自己是如何知道的,畢竟她不是朝潮型,她們之間僅有的緣分也只是在最後一起沉入同一片海底而已。
身著朝潮型制服的峯雲出現在走廊另一端,她離開朝潮的房間朝301室走來,似乎從遠方就認出了昔日的同伴。村雨愣愣地看著峯雲走近,她的眼珠是紅棕色的,和鏡中的自己很像。
「妳是村雨吧?」見她沒有回應,峯雲又開口問了一次,困惑而歪起頭來的動作使麻花辮從她的左肩滑落,村雨這才回過神來,不曉得該不該為她們的髮色如此相似而感到高興。
「是的,我是村雨,白露型──」
「三號艦?我沒有忘記啦,村雨的事情。」峯雲笑著說,又往村雨靠近了幾步。
「峯雲……」村雨終於喊了她的名字,那讓峯雲臉上的表情變得更軟了。原來她的聲音是這樣啊。峯雲想著,終於見到這個人了。她看著對方不安的臉龐柔聲問道:「我可以摸妳嗎?」
「欸?」村雨嚇了一跳,這個奇怪的要求在她腦中自動被轉換成具有情色意味的邀約,她為此反省了幾秒,峯雲則誤以為對方不理解自己的用詞而補上了說明。
「我想知道村雨摸起來是什麼樣的感覺,可以嗎?」
「好。」村雨點點頭,臉頰隨即被峯雲的手掌捧住,那和昨晚在海裡感受到的冰冷觸感不同,是相當溫暖的溫度。
「村雨的臉好軟喔,真不可思議。」峯雲認真觀察自己的視線讓村雨耳根發燙,她避開那雙清澈的眼睛,但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忽視那雙手帶來的灼熱觸感。
「我覺得、峯雲的臉應該也是軟的。」村雨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朝潮型八號艦的臉頰白皙豐潤,看起來的確很柔軟。艦娘的臉應該都是軟的吧?就算知道答案也毫無意義的問題浮現在她腦中,很快又被峯雲的聲音打斷。
「妳要摸摸看嗎?」
「呃?」我就不用了──她原本是想這麼說的,但峯雲早在村雨婉拒前拉起她的手,還用令她無法抗拒的笑容再次發出邀約。
「請?」
「那我就失禮了。」村雨戰戰兢兢地靠近峯雲,她最先碰到的是她的頭髮,接著是充滿彈性的光滑肌膚,最後才感受到峯雲臉頰上的溫度。她早就知道艦娘的觸感與任何金屬都不同,但當峯雲活著的事實藉由這陣溫暖傳到她的掌心時,村雨終於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在峯雲面前顫抖地落下淚水。
「啊、村雨竟然是個愛哭鬼。」峯雲訝異地說,從口袋找出手帕打算替她擦乾眼淚,沒想到這個舉動反而打開了村雨的淚腺,她的淚水很快便浸濕整片臉龐,束手無策的峯雲只好讓她哭個痛快,還將自己的肩膀和胸口全都借了出去。
「對不起。」村雨哭了好一陣子才停止,帶著鼻音向峯雲道了歉。
「沒關係,洗一洗就好了嘛。」大概是以為她在說襯衫被弄濕的事情吧,峯雲不以為意地回答,伸手抹掉她臉上的眼淚,但村雨搖著頭又道歉了一次。
「把妳留在海底這麼久、對不起。」她抬頭看她,棕色的雙眼裡覆著水氣,峯雲不曉得該如何安慰她,只好笨拙地摸了摸她的頭頂,再用手臂輕柔地環住村雨。
「為什麼要道歉呢?村雨明明就是最先找到我的人吧?」
「那只是個巧合而已。」倘若作戰室沒有把她排進出擊名單,找到峯雲就會是擊倒旗艦的霞了,自己只不過是個害怕離開陸地、習慣安逸生活的膽小鬼而已,別說前往遙遠海域尋找峯雲,就連解決敵方的護衛驅逐艦都做不到,哪有資格把帶回峯雲的功勞攬在自己身上?
「就算是巧合我還是很開心啊,我很高興第一個找到我的人是妳哦。而且,說不定是因為有妳在我才能夠從那片海域中醒來,所以村雨不需要感到自責喔!」峯雲輕柔撫摸村雨的肩頭,她比想像起來還要纖瘦,輕易就能找到鎖骨與肩胛骨的稜線。峯雲覺得這樣的身體實在很不可思議,既不冰冷也不堅固,絲毫沒有任何與船艦相似的地方,但那份柔軟的溫度卻無比真實,給了她厚重艤裝也無法取代的安心感。
「真的嗎?」村雨怯怯地問,發現對方比自己高了一點。
「真的哦,我覺得能夠再次和村雨相遇真是太好了。」峯雲放開懷中的人,她滿臉淚痕的模樣在峯雲眼裡並不狼狽,不過她還是很高興村雨終於停止哭泣,畢竟好不容易能夠以艦娘的身份再度相會,她更想看看村雨的笑容。
「能再次見到峯雲我也很高興。」村雨接過手帕擦乾自己,這大概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哭得如此慘烈,她由衷希望峯雲不要誤以為自己是個愛哭鬼。
「謝謝妳帶我回來。」峯雲又說了一次,這回村雨終於笑了,那讓峯雲覺得只要能夠再次與她相遇,就算要在冰冷的海底躺上四分之三個世紀也沒有關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