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これ#Iowa & Warspite#R-18
直到搭上前往洛杉磯的班機,愛荷華才終於有了出發旅行的真實感。
離開鎮守府之後已經過了八個小時,她們一早便搭車前往宮崎機場,再換乘國內線班機飛到羽田機場。沃絲派特規劃的行程很精準,等候轉機的時間不長,在航廈裡的咖啡廳消磨一陣子就得以辦理登機手續,坐上前往美國的飛機。
「雖然剛才搭過一次,但我還是覺得這實在很不可思議,這麼巨大的東西到底是怎麼飛起來的?」沃絲派特坐在靠窗的座位,其他乘客還沒登機完畢就已經繫緊安全帶,整個人不安地朝窗外頻頻張望。
她們的座位在機翼後方,可以清楚看見左側的機翼和引擎,白色機身反射著跑道四周的警示燈,不斷閃爍的紅綠光點從小小的窗戶竄進機艙,將昏暗的暮色染上詭譎的氣氛。
「近看很驚人吧?不過站在人類的觀點,我們這些戰艦能浮在海上應該也是很厲害的事吧?」
「確實。但海水好歹是有浮力的,在空中飛總覺得很不踏實,我實在沒辦法適應這種感覺。」沃絲派特按著胸口,回想起幾個小時之前的飛行體驗,覺得客機起飛和著陸時引發的晃動簡直比在海上遇到暴風雨還要可怕。
「Take it easy! I’m here, you will be fine.」愛荷華越過自己的座椅,用厚實的手掌輕輕撫摸沃絲派特的手背。可能是冷空氣與緊張的情緒交互影響,英國戰艦的手比平常還冷,於是愛荷華彎腰從旅行袋裡拿出外套給她。
「Alright,至少死的時候我們會在一起。」
「Hey,親愛的,別這麼悲觀嘛!我之前看過一本書,裡面說飛機發生事故的機率比汽車低很多,還說客機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喔!妳真的不用這麼擔心。」
「我有和妳說過嗎?我一直覺得鐵達尼號最後只有蘿絲活下來實在太可憐了。」沃絲派特皺著眉頭,當時和她一起看電影的金剛哭得唏哩嘩啦,喃喃說著這就是愛情最浪漫的地方,但沃絲派特打從心底覺得蘿絲沒有和傑克一起沉到海底才是最悲傷的事。
「蘿絲?」愛荷華歪著頭,沒有理解她的英國戰艦在說什麼。
「不,沒什麼。好像要起飛了,妳趕快繫好安全帶吧。」沃絲派特結束電影的話題,順手把愛荷華的旅行袋放回座椅底下。
空服員在機艙裡來來去去,確認乘客都回到座位才開始講解遭遇緊急狀況的應對方式。這讓沃絲派特更緊張了,她抱著外套縮在坐椅內,另一手緊緊握著愛荷華的手,直到飛機順利升空、東京的街景在機翼底下越變越小,機內也開始發放晚餐才放鬆下來。
「想不到我們結婚已經快兩年了,時間過得真快耶。」晚餐結束後愛荷華把自己的摺疊餐桌收起來,機艙內昏暗的光線成功營造出深夜的氣氛,還沒到睡覺時間她就頻頻打起呵欠,抵抗不了從腹部襲上眼皮的睡意。
「妳有什麼感想嗎?有沒有覺得快要從夢裡醒過來了?」沃絲派特打趣地問,把玩起愛荷華套在無名指上的戒指。那是她前年送給愛荷華的,儘管是沒有裝飾的素雅戒指,仍舊象徵著她們對彼此許下了不離不棄的誓言。
「還沒喲,這場夢我能做到一百九十歲呢!倒是妳沒有後悔嗎?得一輩子忍受我糟糕的味覺和生活習慣。」愛荷華也笑了,雖然她有努力改善,但沃絲派特對整潔的要求太高,導致她們三不五時就得召開家庭會議來討論這些事。
「味覺那一點我們彼此彼此,我不打算計較的。不過我還是希望妳不要用喝過可樂的嘴親我。」
「啤酒?」
「也不行,口腔衛生是很重要的。」沃絲派特正經地說,端起佐餐的紅酒啜了一口。飛機上大概是沒辦法好好刷牙的,因此她帶了一包薄荷口香糖,取代被塞進行李箱的薄荷牙膏和漱口水。
這趟遲了將近兩年的蜜月旅行,也可以說是一場彌補結婚當年沒有度蜜月的旅行。
促成這件事的人是陸奧,那艘對喜慶儀式情有獨鍾的秘書艦為了她們去年只在鳳翔食堂慶祝紀念日的事耿耿於懷,不只半強迫地給了她們兩週的長假,還親自辦妥了所有文件。
行程的規劃由沃絲派特負責安排,她選定的地點讓愛荷華嚇了一跳,雖然加州的確是著名的度假勝地,現在也是相當舒爽的季節,但愛荷華以為她們只是要去北海道或箱根之類的地方,沒想到竟然會演變成橫跨太平洋的國際旅行。
從東京飛到洛杉磯要花上十個小時,對於過去一出港就得在海上航行數週的她們而言並不算長,但在短時間內橫跨這麼多時區卻是兩人都沒有體驗過的狀況。所幸一路上的氣流都相當平穩,她們枕著彼此睡了一場好覺,抵達洛杉磯時完全沒有感受到時差帶來的混亂。
「Welcome to America!」愛荷華搶在沃絲派特下機前踏出機艙,在空橋上給了她一個歡迎的擁抱,一旁的機組人員跟著拍手歡呼,後方的美國旅客似乎也覺得這是值得慶祝的事,經過時接連對沃絲派特道出歡迎的話語。她向他們一一致謝,直到人潮散去才低聲告訴愛荷華,其實她以前來過美國。
「咦?」
「我來這裡改裝過,記得是1941年左右,那時妳還沒下水吧?妳知道Puget Sound有個美軍的船塢嗎?我在那邊換了主砲,之後才回印度洋的。」
入境之後她們順利領回行李,那是一個29吋的行李箱,出發前仔細篩除了納爾遜和皇家方舟塞進去的物品,包含號稱輕便但仍然佔據大半空間的旅行茶具,只留下最低限度的生活用品,因此搬運起來對肌肉發達的愛荷華不成問題。
她們駕著租來的小客車駛離機場,第一個景點是洛杉磯南方的聖佩德羅,自從知道除籍後成為博物館艦的愛荷華停在這裡,沃絲派特就一直很想來參觀。
三十分鐘的車程很快就在閒聊中過去,聽本人回憶自己的生平比閱讀軍事記錄有趣多了,儘管愛荷華開始活躍的年代沃絲派特已經退役,可一旦聽愛荷華鉅細靡遺地說起往事,沃絲派特眼前就會浮現畫面,這段無緣見證的歷史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她的一部份。
直到她們抵達目的地,沃斯派特才真正體會到她和愛荷華的確來自兩個完全不同的世代。停靠在港邊的愛荷華號非常壯觀,即使站在遠方也難以將整艘船盡收眼底,走近時更得把脖子抬到最高才能勉強看見艦橋的一小部分。
好大。
不是big而是huge,令沃絲派特驚訝到忍不住發出讚嘆的程度。
與之相比,波音客機能在天上飛簡直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敬畏的情緒溢滿沃絲派特的胸口,她難以將腦中紛亂的感受整理成語言,只能瞪大雙眼望著面前這艘灰色巨獸,想像她駛過太平洋、在海面上劃出壯闊浪跡的模樣。
愛荷華沒有打擾她,拎著旅行袋到售票亭轉了一圈,不久便帶回兩張門票。
「妳相信我參觀自己竟然還要買票嗎?這些錢會進到誰的口袋裡啊?」
「我想絕大部分應該是用來保養船體吧?人家的確有好好照顧妳啊,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半個世紀前就下水的船呢。」
「是沒錯啦。Staff推薦我買套票,晚點可以順便去看瑪麗,聽說上面的炸魚薯條很好吃喔!」愛荷華隨意往東邊比劃,那裡停著十九世紀建造的英國郵輪瑪麗皇后號,也是這附近的著名景點。
「妳不怕嗎?那是一艘會鬧鬼的船喔!」
「不會啊,妳不覺得我們也是一種類似鬼魂的存在嗎?」
「我覺得不太一樣,畢竟我們有實體吧?但妳不怕就好。」
她們排隊登上愛荷華的船體,由於事前就曉得在船上移動不是輕鬆的活動,兩人都穿著輕便的褲裝。不曾以這種視角看過自己的愛荷華像個孩子在船上跑來跑去,興奮地替沃絲派特解說船上的各種設備,偶爾還會和導覽的老兵們聊起戰爭的事,讓不少工作人員誤以為她是某位船員的孫女。
「妳覺得他們會願意借我們浴缸嗎?如果我告訴他們我就是這艘船本人?」經過羅斯福總統──她之所以成為史上唯一一艘設有浴缸的戰艦正是拜此人所賜──的豪華套房時愛荷華伸手去轉水龍頭,沒有任何水流出來,只有零件老化的吱嘎聲響刺耳地在浴室裡迴盪。
「別傻了,就算妳能背出整部航海日誌大概也不會有人相信,再說都過了這麼久,這些管線大概也無法使用了吧?」
「妳這麼說就太不懂美國人了,當年富蘭克林想要浴缸就有了浴缸,現在讓國防部長下個命令肯定連船都能動起來──雖然要花很多錢啦。」愛荷華自己也知道這是個無理取鬧的要求,扮了個鬼臉就朝隔壁的展區移動。
「這船都一把年紀了,妳就放過她吧。」
實際走訪一遭,沃絲派特才發現愛荷華現代化的程度竟然是如此之高,儘管比不上新生代的船艦,但與她的年代相比明顯有著巨大差異。她仔細研究各種新奇的武器,最令她感興趣的是甲板上的方陣近迫系統,「妳不覺得上面那個圓筒真的很像R2-D2嗎?」她這麼問愛荷華,結果這艘美國艦竟然連自家人拍的知名電影都沒看過。
繞完一整圈後兩人回到主甲板,靠在艦艉附近吹風。已經接近閉館時間,船上的人潮卻絲毫不減,愛荷華笑咪咪地靠著圍欄,似乎很喜歡這樣的熱鬧氣氛。
「這裡的海很棒吧?」
這天下午天氣晴朗,陽光給人的感覺和愛荷華身上那股開朗的氣息有幾分相似,沃絲派特忍不住點頭同意。
「我記得妳是在紐約那一帶出生的吧?」她望著愛荷華的側臉,這艘體格標準的戰艦整整高了她十二公分,就算沃絲派特刻意選了有跟的鞋子,還是得仰起頭才能迎上她的視線。
「是啊,妳想去看看嗎?布魯克林造船廠很靠近曼哈頓,離這裡不遠喔!」
「怎麼會不遠,橫跨了一整個北美洲吧?」
「搭飛機很快啊,開車的話也只要四、五天而已。我覺得公路旅行很浪漫耶,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沿路還可以看到不同的風景。」不過要是讓這趟旅行的幕後推手曉得她們這樣安排行程,肯定會害以後出遊的情侶都得向秘書艦提交旅行報告,她覺得還是等退役之後再來實行比較妥當。
「那妳記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嗎?」沃絲派特回到原本的話題,她很好奇將近八十年份的記憶是以什麼方式儲存在愛荷華腦中的,這人偶爾會提起相當久遠的事,例如下水日那天有誰參與儀式,或是在太平洋遇過哪些奇特的海洋生物,但沃絲派特就連自己航行在水中的感覺都已經想不起來了。
「我猜大概和航海日誌記錄的差不多吧,有些細節想不起來。不過差點被威利炸到的事倒是記得很清楚,我看到魚雷會緊張就是因為她的關係。」這件事被寫在她們剛才經過的導覽看板上,驅逐艦威利曾經不小心朝載著總統的她發射魚雷,幸好船身在最後一刻及時轉向,否則就不會只是一張小小看板就能解決的事了。
「不曉得把所有鎮守府的愛荷華都聚在這裡會發生什麼事?妳覺得集滿靈魂的碎片有可能讓本體動起來嗎?」愛荷華拍拍自己的船體,說起遊戲裡常見的設定,讓沃絲派特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我不曉得,我只知道肯定會很吵。」
「這樣吵架的時候就不會輸給納爾遜了。」
「我希望不會發生這種事,那絕對會是個大災難。」沃絲派特腦中浮現一大群黃金獵犬包圍納爾遜的畫面──那些訓練有素的狗狗雖然不會致納爾遜於死地,但得讓牠們每一隻都乖乖聽話還是很累人的。
「老實說我也不是真的喜歡和她吵架,我們都結婚這麼久了,不曉得她什麼時候要接受這件事?就算她不想承認事實也不會改變啊。」愛荷華少見地露出苦笑,早在納爾遜到任以前她就已經在和沃絲派特交往了,但那艘Big seven顯然覺得她是不夠可靠的毛頭小鬼,直到現在都還是處處找她麻煩。一開始只是她們兩個之間的事,英國艦和美國艦陸續就任之後就演變成英美兩方的鬥爭,有時候還得勞煩宿舍長長門出面才能平息。
「我和她說過很多次了,那人不曉得為什麼就是這麼固執。」
「沒關係啦,我會盡量離她遠一點,不過我猜她很快就要體會到戀愛的感覺了。」
「You mean Victorious?」
「That’s right!妳有注意到她看Vic的眼神嗎?我忍不住想看她會有多煩惱了,畢竟那傢伙一副就是完全不懂戀愛的臉嘛,這種人陷進去的樣子最可愛了。」愛荷華樂不可支,一想到那艘威風凜凜的英國戰艦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就止不住笑意。
「希望她別找妳諮詢,那可能比妳們吵架還可怕。」
「Why?我可是等不及要告訴她我當初是怎麼迷倒妳的了──我有吧?」
眼見幸災樂禍的愛荷華沮喪垂下肩膀,沃絲派特只好把其他更不中聽的評論收回去。
「如果我這麼承認會讓妳開心的話,是的,妳的確有。」可是那和愛荷華有沒有戀愛慧根並沒有關係,否則沃絲派特也不用花這麼多心力才終於追到她。
她們待到閉館前一刻,臨走前愛荷華把額頭抵在船殼上,喃喃向舊日的自己道了聲再會。沃絲派特從遠方替她們合影留念,打從心底覺得有帶愛荷華回來這裡真是太好了。
◇
抵達長提港的時候已經接近日落時分,遠方的天色漸漸變暗,把海面染成一片橙紅。瑪麗皇后號比愛荷華還要巨大,三座紅色煙囪高高聳立在空中,即使是光線不足的傍晚看起來仍舊壯麗。
這次由沃絲派特負責導覽,在客機還沒問世的年代裡,乘船渡海是往返歐美之間的主要方式,瑪麗皇后是當時極富盛名的郵輪,不僅航速快,運量也相當驚人,在二戰期間也曾被用來運送盟軍的士兵。
郵輪內部錯縱複雜的程度不下軍艦,在各個艙房穿梭就耗費了不少時間,最後她們決定在附近的餐廳用完晚餐再前往旅館。
回程依舊由愛荷華負責開車,她很快就適應和日本相反的行駛方向,悠哉地哼起了七零年代的輕快歌曲。沃斯派特在副駕駛座擔任導航,對於經常得依靠雷達尋找航路的她們而言,陸地上的地圖簡直清楚得不可思議,甚至不需要停下來問路就能順利抵達旅館。
下榻的旅館很寬敞,房間大小是宿舍的好幾倍,臥房與起居室一應俱全,浴室裡甚至還有足以同時容納她們兩人的按摩浴缸。
「Wooow,妳是把平常沒地方花的薪水都用在這了嗎?」愛荷華在房裡晃來晃去,不斷研究各種新奇的電子設備,不小心啟動了嵌在牆壁裡的音響。
「確實是,畢竟我們已經不是能住青年旅館的年紀了吧? 難道妳想在陌生人的打呼聲裡睡覺嗎?」
「不太想,但我很樂意聽妳的打呼聲哦!」
「我才不會打呼……應該不會吧?還是妳一直沒告訴我?」沃絲派特似乎無法容忍這樣的行為出現在自己身上,神色緊張地問著愛荷華。
「Don't worry. 哪天真的發生我會告訴妳的。妳想和我一起洗澡嗎?還是要泡點茶來喝?這裡有茶包哦!我看看……還有啤酒耶,我很喜歡這個牌子呢!」
沃絲派特最終還是選了紅茶,愛荷華則開了一瓶啤酒,兩人坐在沙發上討論這幾天的行程。她們要在洛杉磯待上五天,之後去拉斯維加斯,再一路開車玩到舊金山。
「妳有後悔沒帶平常喝的茶過來嗎?」愛荷華盯著被隨意掛在杯裡的茶包,裡頭的茶越來越深,光從顏色就能想像喝起來會是多麼苦澀。
「不會啊,其實我一直覺得茶包很方便。至於味道,只要不抱期待就沒有好不好喝的問題了。」沃絲派特認為自己在這方面相對寬容,對納爾遜或皇家方舟而言,品茶是高雅神聖的儀式,應當遵循流傳至今的古老傳統,沃絲派特倒比較享受與人閒話家常的那段時光,即使杯裡的茶是用袋裝奶茶粉泡出來的,倘若能在閒談間嚐到幾絲樂趣,味覺上滿足與否就成了不值一提的事。
她們沒有一起泡澡,不過愛荷華洗完澡之後沃絲派特替她吹了頭髮。
穿著背心及小短褲的美國戰艦盤腿坐到地板,把熱呼呼的背貼在沃絲派特的小腿上。明明是稀鬆平常的小事,沃絲派特卻莫名喜歡這段時光。她用手指梳開那些髮絲,愛荷華的頭髮摸起來一點也不柔順,髮尾總是毛毛躁躁的,但沃絲派特喜歡它們在水份散去後自然捲起的過程,更喜歡愛荷華把毛絨絨的腦袋枕在她膝上。
安頓好愛荷華之後沃絲派特也泡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旅途的疲憊直到現在才緩緩浮現,她把肩膀浸入熱水,像在澡堂泡澡那樣從一數到一百。
日本現在還是下午。她不在的時候,茶會是在兩艘驅逐艦房裡舉行還是納爾遜那裡呢?方舟肯定會像平常一樣把大家召集起來,雪菲爾負責烤司康或餅乾──無論哪種都比沃絲派特自己做的好吃多了──上個月剛到任的勝利號已經養成習慣,會提前和方舟一起準備茶水。納爾遜最近倒是很反常,不僅姍姍來遲,入座後也很少說話,似乎真的如愛荷華所說的一腳踏入了戀愛的泥沼。
腦中浮現的比喻讓沃絲派特忍不住笑了起來,愛荷華對戀愛一無所知的時候她也體會過這種坐立難安的感受,那時她可不覺得愛荷華懵懂的模樣可愛,內心百感焦急卻得按部就班地約對方喝茶、踏青、看電影,現在回想起來的確是一種徬徨無助的狀態。
幸好那些不安最後都成了能一笑置之的往事,為此她充滿感激,無論是願意放下矜持的自己,或決定接受這份情感的愛荷華,若缺少任何一方,就不會有現在的她們了。
一百秒之後沃絲派特踏出浴缸,拿起愛荷華用過的浴巾把身體擦乾。旅館附的浴袍很舒適,她對著鏡子打理自己,仔細刷牙,抹上保濕用品,再把頭髮徹底吹乾。
回到房間時愛荷華正在做伸展操,於是沃絲派特坐到床沿,在一旁靜靜看著愛荷華。和稍早參觀博物館體驗到的震撼不同,眼前這個愛荷華給她的感覺是安心的,縱使身在不熟悉的遙遠國度,沃絲派特也沒有身處異鄉的孤寂感受。
「妳要一起來嗎?把肌肉拉開明天才不會痠痛喔!畢竟坐了這麼久的飛機。」睡前的伸展告一段落後愛荷華回到床邊,用擱在床角的毛巾擦掉汗水。
「我只是在想,妳手臂的線條真美。」
「Oh, thanks. 妳想用它們來做點什麼嗎?」
如果是她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愛荷華肯定會滔滔不絕地開啟肌肉訓練的話題,不過她現在已經能聽出沃絲派特把暗示藏在哪裡,曉得這是一種隱晦的邀約。
「既然這裡是妳的地盤,就讓妳來決定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語畢,愛荷華單膝跪地,拉起沃絲派特的右手吻了一下。
「My lady,請務必容許我善盡地主之誼,我保證今晚會好好款待──」
「That’s enough. 肉麻的話就到此為止,我期待妳用行動來展現誠意。」沃絲派特捧起愛荷華的臉,嘴上說要交出決定權卻主動吻了對方,一點也沒有客人該有的模樣。
不過愛荷華就是喜歡這樣的沃絲派特,平日端莊優雅的形象底下藏著不為人知的面貌,有點任性,有點不講理,同時也有她才能見到的嬌羞模樣。因此她甘願被馴養,成為乖順的獵犬,只為讓眼前這人獲得滿足。
「So,妳是為了這個才穿浴袍的嗎?」愛荷華打趣地問,雙手擱在沃絲派特的肩膀上,難以決定該從哪裡開始脫起。
「我不否認。如何?妳喜歡嗎?」沃絲派特拉著浴袍的領口,她平常穿的睡衣多半是有鈕扣的,不像這件浴袍能直接看見胸口。
「當然喜歡,妳穿起來很好看。」愛荷華頓了頓,補上一句:「而且很性感。」
「那我允許妳脫掉它。」
沃絲派特挺起身子,領著愛荷華的手來到腰際,拉開兩吋寬的棉質腰帶。
映入愛荷華眼簾的是她前陣子送給沃絲派特的內衣,邊緣飾著典雅蕾絲,穿在沃絲派特身上相當合襯,顯露著一股成熟的性感。愛荷華發出驚嘆,她喜歡沃絲派特給她的每個驚喜,無論是這趟旅行還是眼前正發生的事,沃絲派特所做的一切都令她感到無比快樂。
「Honey,我該怎麼做才能回報妳為我做的一切?」
「妳不需要,那是我自願的,而且我不是為了得到回報才做這些事。」沃絲派特捧起愛荷華的臉,她的大狗狗眼神熱切,似乎渴望能從她口中得到更多的指令。
「Please,我想讓妳感受一樣的快樂,tell me what I can do for you.」愛荷華湊近沃絲派特,用嘴唇輕輕磨蹭起她的鼻尖。
「Alright, I want you kiss me, now.」
「As your wish, my lady.」愛荷華梳開落在側臉的髮絲,輕輕吻了沃絲派特的臉頰。
即使身處異國,這人身上的氣味仍與平日相去無幾,淡雅的乳液透著英式紅茶的溫潤氣息,將她帶進下午三點的午茶時間。
英國艦齊聚一堂的午茶時間是高雅的,但只有她們兩人獨處時,愛荷華更傾向以慵懶來形容這段時光。沃斯派特喜歡看她泡茶,被納爾遜百般嫌棄的IKEA玻璃壺只有此刻會出現在桌上,茶杯仍然是正統的瓷杯,餐盤則視點心的種類來搭配。
她們會吃司康和軟餅乾以外的茶點,羊羹用木製的小碟,磅蛋糕盛在陶製的淺盤中央,爆米花──是的,這兩艘戰艦會在沒有外人的茶會上肆無忌憚地吃著奶油爆米花──裝在一個顏色鮮豔的塑膠大碗,由愛荷華負責拿取,在適當時機送入沃斯派特口中。
但是在沃絲派特眼裡,最美味的永遠都是愛荷華。
如果納爾遜知道她把喝茶當作前戲肯定會抓狂,可是在那種氣氛底下培養出的情趣美味至極,沃絲派特實在無從抵抗。
她喜歡在沙發上細細品嚐她的美國戰艦,包含肌膚的氣味,手心的溫度,以及唇瓣輕輕擦過臉頰所發出的微小聲音。愛荷華身上的所有一切都令她沉醉,潛伏在她體內的慾望如同火山裂隙中翻湧的滾滾熔岩,一旦噴發便不可收拾,經常帶著她們同歸於盡。
不過立場反過來的時候,場面會變得和平許多。
愛荷華雖然不是細心的人,面對沃絲派特卻一向溫柔。她親吻她的時候不用牙齒,撫摸她的時候會收起指甲,平日用來擊退敵人的力量與衝動在此時此刻都不存在,勤於鍛鍊的肌肉也只為了將沃絲派特安穩托在懷中而使力。
「Is everything okay?」她的手來到沃絲派特的左膝,上頭有一道小疤,是在日德蘭海戰中留下的舊傷,有時候會毫無預兆地竄出劇痛。
「Yes, I like you touching me like this.」沃絲派特用氣音緩緩說著,低啞的嗓音如湧出的岩漿,一脫口就讓整個房間染上驚人熱度。
愛荷華低頭吻她,沿著頸子來到鎖骨,往下停留在沃絲派特的胸前。這艘優雅的英國戰艦並不鍛鍊肌肉,雙手一放上胸口就能摸到肋骨的輪廓,還能透過薄薄的胸腔感受到心跳的律動。
愛荷華發現裡頭傳來的聲音比平常還快,於是她解開掛在沃絲派特身上的內衣,輕輕把嘴唇湊了上去。
「Oh……」沃絲派特仰起頭,用雙手把自己撐在床墊上。
淪為獵物的這一刻妙不可言,她能清楚感受到自己在愛荷華口中逐漸飽滿,還有那雙大手,上頭厚薄不一的繭沿著乳房搔刮皮膚,酥酥麻麻的,逐漸挑起她體內燥熱不安的情緒。
她讓愛荷華脫去她的內褲,純白色的貼身衣物已經沾上她的痕跡,不只在半空中牽起銀絲,還勾起愛荷華癡迷的笑容。這人明明長得五官端正,不曉得為什麼笑起來總是一副傻愣的模樣?沃絲派特不過分神幾秒,愛荷華的指尖便已悄悄抵住她的私處,熟練地在上頭畫起圓圈。
Hah──她深吸一口氣,感受到自己身下的濕潤逐漸打溼愛荷華的掌心。而她彬彬有禮的戰艦一如往常,低著頭湊向耳邊,以令人發癢的氣音詢問她準備好了沒。
「You’re always welcome.」沃絲派特吻了愛荷華的額頭,讓她把自己抱到腿上。
愛荷華的手臂很有力,單手就足以托起沃絲派特,但她並不急躁,一面親吻一面把指頭推進入口,等到沃絲派特適應之後才緩緩動起來。
兩種截然不同的水聲融為一體,被填滿的美妙感受讓沃絲派特發出滿意的呻吟。她低聲誇獎愛荷華,優雅的用詞與茶會間的對話相去無幾,卻因為含糊不清的語氣而染上一抹情色氣息。
她們摟著彼此,像跳倫巴舞一樣,由愛荷華領著沃斯派特搖擺身軀。節奏時而輕快時而激烈,沃絲派特止不住低吟,細碎的喘息遍佈房間角落,僅有愛荷華吻她的時候才會暫時中斷。
歡愉的時光持續了很久,直到沃絲派特兩腿發痠,腦袋昏熱得聽不清耳邊的呢喃,也看不見愛荷華眼裡流露的柔和光芒。
兩人臉上都泛著鮮豔的潮紅,汗水沿著眉梢滑落,沾濕交纏在一起的金色髮絲。愛荷華低身吻她,又輕又緩,以唇角輕嚐遍佈肌膚的晶瑩汗珠。落在胸前的每個吻都讓沃絲派特難以自持,平日的優雅早已被她遺落在舞池之外,鼓脹的慾望驅使她拋下矜持,出於本能地搖動身軀。
然而愛荷華並不急著結束,她捧著沃絲派特的臀瓣,手掌不時往上頭輕拍,放在體內的幾隻指頭卻沒有配合沃絲派特的速度,只是有意無意地將她懸在邊緣。
「Iowa, please……」支離破碎的懇求從沃絲派特顫抖的雙唇間傾洩而出,像是最後的掙扎。
她曉得愛荷華會成全她,可是她說不完剩下的句子了。意識與身體之間的聯繫越來越薄,沃絲派特在亂哄哄的思緒裡憶起下午的話題,如果靈魂能夠分割,她現在正是被撕成千百個碎片,就連愛荷華近在咫尺的臉龐也看不清楚。
渴求已久的快感將沃絲派特拋向遠方,視野一片模糊,彷彿被潮濕的薄霧層層裹住。迎向她的第二波浪潮帶著熟悉的暖意,是愛荷華,那人用強健的臂膀接住她,掛在頸上的軍籍牌緊緊貼住她的胸口,又冷又燙地把名字烙進她的心臟。
音響播送的古典樂在此刻忽然變得鮮明起來,沃絲派特花了一段時間才找到回來的路,難以言喻的餘韻殘留在體內,讓她一時之間直不起身子。愛荷華把她放回床上,從容不迫地翻下床找了張毯子給她。
「您對今晚的招待還滿意嗎?」
「Well,我非常享受。」沃絲派特接過毯子,努力讓自己的儀態恢復優雅。
「那就好,這是我今天聽到最棒的一句話了。」
「妳確定?我甚至還沒告訴妳我有多愛妳呢!」
「噢,原諒我這麼急躁,親愛的。作為道歉,請容我先告訴妳我有多愛妳──I love you, Warspite, I love you more than anything I have.」愛荷華捧起沃絲派特的臉,朝她的嘴唇輕輕吻了好幾次。
「很高興聽見妳這麼說,我也愛妳,勝過……」沃絲派特頓了一下,努力想找出會讓愛荷華開心的答案。
「妳的早餐茶?」
「我不確定,但我很樂意在任何時候和妳分享我的午茶時間,這樣足夠嗎?」
「很夠了,簡直不能再好了。」愛荷華露出笑容,摟著沃絲派特倒向床鋪。
她不確定明天醒來之後,沃絲派特會不會為了渾身痠痛的事責怪她,但愛荷華很肯定她們仍會一起度過無數個相同的夜晚──在夜裡相擁而眠,在早晨互道早安,直到彼此的人生邁入終點為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