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これ#赤翔鶴
日子不知不覺就快進入六月,這是我和其他夥伴以艦娘身份迎接的第一個夏季。
伴隨夏日一同到訪的是梅雨,鋒面來臨時經常一下就是好幾天的雨,帶著雨衣執行任務在短短幾週便成了新的習慣,鎮守府內也經常看見隊員們打著傘匆忙經過的身影。
沒有下雨的日子,天氣倒是炎熱得令人大開眼界。雖然還不是最熱的時節,午後的豔陽仍舊威力驚人,稍微到室外繞一圈就會大汗淋漓,參加任務或訓練的同伴最後都會帶著曬紅的臉頰回到工廠。
為了消解暑氣,間宮食堂推出了各種冰品──刨冰、聖代、還有以當季水果做成的冰沙,無論是哪一種,在勤務結束後品嚐都能讓疲勞一掃而空。
多虧不愛吃甜食的千代田把間宮券分給我,我才能充分享受夏日的美好。作為答謝,我盡量在千歲放假的日子替千代田值班,好讓她們有一整天的時間能去約會。
提到約會,陸奧和長門在這個月的作戰結束後開始交往了。
這個消息讓我嚇了一跳,雖然看得出她們對彼此都有好感,但距離長門到任也不過才兩、三個月的事,如此快速的發展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飛龍的看法倒是和我完全不同,她從剛才就不斷追問兩艘戰艦相處的細節,得知她們在交往後才有親密關係竟然還覺得進度太慢。
「不過啊,會選在下水日告白很不像長門會做的事耶。那人平常看起來溫溫吞吞的,我還以為絕對會是妳主動追她。」飛龍坐在我隔壁的座位,用喝啤酒的方式大口喝著可樂,陸奧則窩在幾艘輕空母平常用來墊腳的矮凳上,手上捧著一瓶罐裝咖啡。
「對吧,我也很意外。不曉得是誰出的主意,她不像是這麼浪漫的人啊。」
「不不,說不定她是計算過的,這樣下水日和交往紀念日可以在同一天慶祝,就不用多記一個日期啦!」飛龍說完哈哈大笑,差點把我放在工作檯邊緣的工具掃到地上。
這兩位都有女友的人不曉得為什麼不趁休假去約會,反而帶著滿桌零食跑到機庫,讓我今天下午的整備進度大幅落後,吃完晚餐肯定還得回來繼續加班。
「說起來,赤城有喜歡誰嗎?」問夠長門的事情後飛龍把目標轉到我身上,她每次想到怪點子就會露出很誇張的笑容,讓人想用盡全力去捏她的臉。
「我喜歡妳和陸奧啊,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是說戀愛的那種啦,沒有對誰心動?」飛龍無視我的肉麻玩笑,陸奧則是一聽見這個問題就雙眼發亮,我之前一直不曉得這兩個人怎麼會好起來,現在總算明白是因為她們都喜歡戀愛話題的關係。
「該不會是翔鶴?」陸奧顯然還沒放棄這個可能性,瞪大的眼裡滿是期待。
「我不曉得,看起來像嗎?」我聳聳肩,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至少妳對她挺好的吧,平時被她呼來喚去也沒看妳生氣,原來是這個關係啊?」飛龍恍然大悟,我可以猜到她正在把各種毫無關聯的事湊在一起。
「不過,先不管我到底喜不喜歡翔鶴,她怎麼看都不像對我有好感吧?」難道她們看不出翔鶴總是處處找我麻煩?
「咦?會嗎?妳們不是經常一起吃飯嗎?」
「那只是因為她想吃掉我喜歡的食物,或是跟我抱怨一些不能和其他人說的事情啊。」對這兩件事提不起興致的時候翔鶴會去找瑞鶴或其他秘書艦,我倒是很少邀請她一同用餐。
「會找妳抱怨就表示她特別信任妳吧?如果我討厭一個人,才不會為了搶食物特地花時間和她吃飯,直接買通食堂組的人不就好了?這對秘書艦來說又不難。啊!等等喔,她會不會是想引起妳的注意才這麼做?這不就表示她對妳有意思嗎?」飛龍似乎覺得自己的推測很有道理,一邊點頭一邊用鋁罐敲打自己的手掌。
「翔鶴是這麼不成熟的人嗎?」陸奧半信半疑,我雖然也不認為是這種原因,對翔鶴幼稚的一面倒是略有所知。
「哎,不管怎樣,妳可以試著追她啊!妳們住一起耶,半夜摸上床一切就解決囉!」飛龍邊說邊比出一個衝刺的手勢,我不曉得她這股勢在必得的自信究竟是哪裡來的,只知道這人十之八九是想看別人的好戲。
「妳別亂教赤城一些有的沒的,還有不要用這麼變態的方式追求別人!妳這麼色蒼龍還願意接納妳是妳運氣好,一般人早就被抓進警局了。」陸奧唸了飛龍幾句,警告她別老是在公眾場合提起情色話題。
「有什麼關係?大不了就是被拒絕嘛,最糟就是一五航戰從此劃清界線,反正加賀和瑞鶴都鬧成那樣,再來個赤城和翔鶴也不會太困擾啊。」
這是什麼不負責任的建議?我聽完後滿是無奈,決定不管遇上哪種戀愛煩惱都不要找飛龍商量。
「不過啊,說真的,這種事情要怎麼確認?妳們是怎麼知道自己喜歡上別人的?」儘管看過擺在圖書室裡的戀愛小說,我還是想像不出實際發生的時候會是什麼感覺。
「呃……發現自己無時無刻都想著對方?」陸奧似乎也不太確定,說完後用眼神向飛龍確認,結果那艘航空母艦竟然誇張地搖起頭。
「不不不,應該是發現自己無時無刻都想上對方才對。」
「什麼?」陸奧和我幾乎是同時喊出聲音,但飛龍絲毫不覺得自己的發言有任何問題,她露出疑惑的眼神,好像我們才是奇怪的那一方。
「難道陸奧都不會想上長門?」
「是會啦,但沒有無時無刻這麼誇張。」陸奧小聲承認,整張臉都紅了。
「所以結論就是這個吧?想和喜歡的人親熱很正常啊,用不著害羞吧?」自認與陸奧達成共識的飛龍朝我眨眨眼睛,留下一個比問題還難理解的答案。
我們一起去鳳翔的居酒屋吃晚餐,同桌的還有長門和蒼龍,我一邊吃飯一邊觀察這兩對情侶,發現她們說的話其實各有各的道理──陸奧的視線總是停在長門身上,飛龍和蒼龍的確也經常有肢體接觸。
大概是腦中一直在思考這些事,回到房間後我忍不住徵詢了翔鶴的看法。
「嗯……會有什麼感覺應該是因人而異吧,前輩對這種話題產生興趣是因為喜歡上誰了嗎?」翔鶴歪著腦袋,我發現自己的臉頰突然變得很燙,只好趕快移開視線,再努力把飛龍的聲音趕出腦袋。
「我只是有點好奇。」
「要來試試看嗎?」
「試什麼?」
「談戀愛啊。」
和誰?我困惑地抬起頭,反覆想了好幾遍才弄懂翔鶴的意思。
「妳是說,我們兩個?」
「有何不可?如果前輩不介意的話,我沒問題哦。」翔鶴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臉上卻沒有流露緊張神色,泰然自若的表現與平常邀請我去吃飯時相去不遠,和我在戀愛小說裡讀過的情節完全不同。
「可是為什麼?我一直以為妳不喜歡我。」我終於找到能問這個問題的時機,沒想到她卻委屈地鼓起臉頰。
「怎麼會?我要是討厭前輩,早在瑞鶴到任那時就會搬走了,也不會一天到晚邀請前輩去吃飯啊。」
我不敢告訴她那些邀請在我聽來更像是威脅,畢竟她總是朝我盤裡的食物下手,我實在很難把這當成前輩與後輩之間的友好交流。
「所以呢?要還是不要?」翔鶴揚起那雙好看的銀白色眉毛,似乎以為和人交往就像在自動販賣機買飲料,只要幾秒鐘就能做好決定。
「妳真的不是在開玩笑?」我小心翼翼地確認,既怕自己冒犯到翔鶴,又怕場面變得太尷尬。
「我是認真的,前輩可以慢慢考慮沒關係。但話先說在前頭,只是同僚關係的時候無所謂,不過我無法接受交往對象有事瞞著我,赤城前輩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翔鶴換上比較正經的表情,用那雙棕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我想我知道她在說什麼。
自那之後已經過了多久?
去年深冬的記憶在我腦中仍然鮮明,我還記得翔鶴剛到任的時候臉龐比較圓潤,表情也還流露著一股稚氣。才不過短短半年她就與我們初次見面的模樣大不相同,不只因為忙於工作消瘦許多,整個人的氣質也為了配合秘書艦的形象而改變不少。
儘管她看起來相當適合這個職務,但我還是忍不住會去想,倘若不是因為我把這些麻煩事推給她,她是不是就能和其他人一樣,不用成天為工作傷神,即使下班後到食堂小酌幾杯也不必顧慮眾人的目光了呢?
「請給我一點時間。」見我點頭,翔鶴把目光轉回書中,輕易結束了這個話題。
幾天過去我們都沒再提起這個話題,即使知道是自己理虧,我仍舊想不透翔鶴怎麼會連自己的感情都拿來當作籌碼,難道這對她而言是如此無所謂的事情嗎? 或其實我們對戀愛的認知完全不同,是我誤會了她的意思?
我一邊吃午餐一邊思考,味如嚼蠟,連盤裡的咖哩是甜是辣都不記得。查覺到異狀的加賀提出關心,可是我沒辦法和她討論,最後還是只能去找陸奧。
「所以呢?妳不願意當秘書艦的理由是什麼?其實我當初也覺得很奇怪,照理說一航戰的旗艦是最適合這個職務的人吧?尤其妳又比翔鶴還早到任。」陸奧偏著頭,語氣中帶著困惑,和加賀剛到任的反應有點類似。
「妳可以不要告訴加賀嗎?還有飛龍她們。」
「我會替妳保密啊,一言為定。」
陸奧爽快地答應,雖然她這次沒用蛋糕來威脅我,我還是掙扎很久才敢把實話告訴她。
「其實我很怕自己做出錯誤的決定,結果又害死其他人。」
她聽完後噘起嘴唇,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照妳這說法沒幾個人能當秘書艦吧?我還真不曉得有哪個艦隊從來沒沉過船。」陸奧嘆了一口氣,似乎在思考很複雜的事,再次開口時已經不是平日那副溫和的嗓音。
「怎麼說呢,聽起來妳只是把責任推到翔鶴身上而已,畢竟妳是一航戰的旗艦吧?就算作戰計畫是別人寫的,實際執行的還是妳,難道有誰因此戰死妳卻要說這是秘書艦的責任嗎?」
陸奧嚴肅起來所散發的氣勢與平常截然不同,金綠色的雙眼閃爍著銳利光芒,光用視線就能把人刺穿這點和翔鶴一模一樣,讓我即使想轉身逃跑也無法移動分毫。
「我明白這種害怕重蹈覆轍的心情,但如果妳連改變都不願意嘗試,那就只能停在原地等著過去的失敗再次重現哦。」陸奧頓了頓,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不想犯錯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但不願意面對還用其他理由來掩飾,在我看來就只是單純的不負責任而已。」
「……對不起。」我忍不住道了歉,想低頭掩飾羞愧的情緒卻被一把抓住臉頰。
戰艦的手真的好大,可是陸奧的體溫即使在炎熱的季節裡仍然冰冷,我想起她明明害怕沉沒卻執意往海裡走去的背影,這才發現她其實比我所認為的還要堅強許多。
「妳還沒有偉大到可以背負中途島之戰的所有成敗,妳知道嗎?」她繼續說,不經潤飾的話語如筆直落在甲板上的砲彈,燃起令我幾乎要窒息的燙人熱度。
「要是妳不想再讓僚艦沉沒,這輩子就努力做出正確的決定、努力戰勝所有敵人、努力讓自己無論遇上什麼狀況都能保護她們,這才是妳應該做的事吧?」她都這麼問了我也只能點頭,大概是發現我的眼淚快掉下來了,陸奧鬆開手,終於恢復平時那副溫和的語氣:「我相信妳做得到,不是靠好聽的藉口逃避責任,而是從現在開始盡力做好每一件事,好嗎?」
「好。」我擠出一點聲音,不曉得除了答應之外還能怎麼回報這份期待。
那晚我忐忑不安地回到房裡,沐浴完畢的翔鶴穿著睡衣坐在床上,手裡捧著我和加賀上次替她買回來的書。我向她借了幾分鐘,把至今隱瞞的所有事情都說出來,結果她的反應卻和陸奧截然不同。
「果然是這樣啊,我有猜到,畢竟赤城前輩就是個膽小鬼嘛。」
「對不起。」我低聲道歉,想著應該要連頭都低下去,才剛彎下身子就被翔鶴制止。
「這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啊,沒有誰見過僚艦沉沒還能無動於衷吧?我只是不明白前輩為什麼認為我無法理解這種心情。再說,我覺得自己其實比赤城前輩更適合當秘書艦哦,畢竟妳一點威嚴都沒有,像這樣隨隨便便就能向後輩低頭,哪管得動其他人啊?」翔鶴邊說邊笑,一雙眼睛高興得都快瞇起來了,臉頰還綻出淺淺的紅暈。
「妳不生氣嗎?」我愣愣地問,不曉得她怎麼笑得出來。
「前輩想要我生氣嗎?」
「倒也不是。」我只是覺得陸奧的反應比較正常,就算是一向冷靜的加賀,聽到這種理由肯定也不會欣然接受吧?難道翔鶴其實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嗎?我仔細端詳翔鶴的臉,頓時發現自己對她的了解其實不多。
「不過啊,既然前輩也知道把麻煩事推給別人是不對的行為,今後就請妳繼續貢獻自己的勞力囉,下次我可不會再買巧克力給妳了。」
撤回前言,這個人果然只是想捉弄我而已吧?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默默打消要回覆翔鶴的念頭,決定在她忘記自己的提案前繼續做個容易使喚的前輩就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