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これ#Saratoga#Victorious
儘管沒有下雨,傍晚的氣溫仍舊比陽光露臉的上午寒冷許多。勝利號把自己包得緊緊的,除了薩拉托加的風衣,還加上納爾遜借給她的圍巾,這兩樣放在她身上都顯得太大件的禦寒衣物讓她看起來像是在地中海出生而無法適應日本冬季的義大利艦,不過勝利號其實沒有這麼怕冷,反倒還在期待說不定有機會能見到降雪的日子。
她在晚餐時段前造訪了鳳翔的居酒屋,向面容溫和的店主說明來意,對方旋即替她傳了話。從門口往裡頭望去,尚未開始營業的店內與勝利號平日見到的熱鬧模樣不大相同,餐椅與桌上的物品都整齊排放,暖黃色的照明只開了一半,廚房內則小聲播放著聽起來很博學的談話節目。
這裡的工作人員多半是日本的航空母艦,她聽赤城說過,鳳翔對於日本航母而言就和沃絲派特在她們這些英國艦眼中一樣擁有不可撼動的地位,她理解赤城想表達的大概是某種精神上的象徵,不過一航戰旗艦後來補上的『就像媽媽一樣』勝利號倒是不予置評,畢竟沃絲派特雖然會泡好喝的紅茶招待她們,對食物口味的要求和鳳翔比起來卻是天差地遠。
在前台做開店準備的瑞鳳倒了熱茶請她坐下,勝利號不太自在地脫去外套,入渠結束後的替換衣物是方舟替她準備的,那人再怎麼氣憤顯然也克制住了直接闖進她房間找薩拉托加理論的衝動,因此她拿到的是方舟的便服——圖案很像聖誕毛衣的高領針織衫、不用穿褲襪就很暖和的毛料長裙,還有納爾遜怕她著涼而另外託方舟帶來的羊毛圍巾。
她要找的人幾分鐘後才從廚房現身,個頭比勝利號更為嬌小的龍驤在制服外面套了一件圍裙,頭上還裹著一條方巾,似乎在廚房裡忙了好一陣子。
「怎麼啦?真是稀客,這不是從英國來的大小姐嗎?」
「Victorious, please.」勝利號無奈地糾正,曉得她們在日本艦娘口中各自有著奇怪的綽號——沃絲派特是女王陛下,方舟是皇家騎士,而她不曉得為什麼是大小姐。
「我知道啦,只是開個玩笑,妳別介意呀。所以呢?找我什麼事?」龍驤倚著櫃檯,看得出對勝利號的來訪有些意外,畢竟她們單獨交談的次數屈指可數,精確來說,今天正是那史無前例的第一次。
「我想問妳和薩拉托加有關的事,不曉得妳願不願意告訴我?」
「啊——這樣啊,薩拉托加的事啊……」龍驤顯得有點苦惱,用沾著不知是味噌還胡麻醬的手指搔了搔自己的臉頰,勝利號只好遞出一張面紙給她擦臉。
「那傢伙過得好嗎?」
「我也不曉得算不算好,一直都是這個模樣。」勝利號露出苦笑,知道龍驤一定曉得她在說什麼。
「哎,每次看她這樣要死不活的我就很受不了,可以的話妳幫我揍她一頓吧?妳們是舊識吧?」龍驤笑嘻嘻地說著,右拳啪一聲地打上自己的左手心,隨後又真的感到很痛似地甩了甩自己的手。
「這樣不太好吧?」雖然聽得出龍驤是在開玩笑,勝利號對這種祭出拳頭就能解決事情的論點還是抱持半信半疑的態度。如果把薩拉托加抓起來揍一頓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她相信無畏和愛荷華早就已經把事情處理妥當。
「也是啦,妳看起來確實打不贏她,多吃點啊,以航空母艦來說妳實在是太瘦了。」龍驤說完上下打量了勝利號一番,誇張地搖起頭。
「這點是彼此彼此吧?」勝利號挑起眉頭,忍不住懷疑龍驤這副身材連四十公斤都不到。
「我又不是裝甲空母,輕空母這樣剛剛好啊!胸部的話另當別論啦,但那不是重點,所以咧?妳想問薩拉托加的什麼事?」
「嗯——這個嘛,像是她原本是什麼樣的人之類的?」
「欸,原本喔?算是很會照顧人的大姊嗎?愛湊熱鬧,興奮起來就控制不住自己——啊,我這是誇獎喔!總之跟現在不太一樣啦,說了妳大概也不相信吧。」龍驤聳聳肩,說話的時候手也沒閒下來,把櫃檯上的擺設全都拿起來擦了一遍。
「我聽說妳們交往過一陣子。」勝利號謹慎地切入主題,她曉得這裡六點就開始營業,實在不好耽誤龍驤太多時間,況且她也不想引來太多注目。
「對啊,大概有半年吧,其實也挺久的耶。怎麼了?妳喜歡戀愛話題啊?」龍驤一臉狐疑,雖然這也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但勝利號一臉正經的問法卻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也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妳還愛她嗎?」勝利號鼓起勇氣,隨即看見龍驤臉部的肌肉逐漸僵硬,眉毛也在額間皺成一團。
「知道了又怎樣?妳想和她交往我也沒意見哦,事到如今她想和誰在一起都無所謂啊,用不著過問我的意思。」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希望能讓她振作起來,所以想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勝利號連忙解釋,替自己唐突的發言道了歉。
「啊,這樣啊……那是我太激動了,抱歉啊。」龍驤抓了抓自己的脖子,不曉得是尷尬還是很不好意思,臉上終於不再是剛才那副強硬的表情。
「但妳竟然問得出這種問題,果然是年輕人哪。」
「畢竟問其他人也不會得到真正的答案嘛。」勝利號苦笑,就算向其他航母提起這件事,也只會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回答,還會被認為是她打算追求薩拉托加,勝利號可不想徒增沒必要的誤會。
「也是啦,但我自己也太不曉得到底是怎樣,我猜大概還有一點留戀吧,可是不是戀愛的那一種了。這有點複雜,一時之間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明才好......在妳看來是怎樣?」
「我覺得她還愛妳,妳看起來也還放不下她,所以我一直不懂妳們為什麼要分手。」
「大人的世界是很複雜的嘛,這種事也是常有的啊,不是有愛就什麼都能克服的......妳還不懂這種事吧?去試試看也不錯啊,會領悟到意想不到的事哦。」 龍驤一面慫恿一面用手肘故意頂了勝利號幾下。
「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沒有要追她啦。」
「妳竟然聽得懂呀?哈哈哈哈,話說我們倆站在一起妳才比較像大人耶,妳比我高哪!」
「和薩拉托加比起來又不算什麼。」勝利號鼓起臉頰,不想承認其實她對自己的身高並不滿意。
「那些美國傢伙根本犯規啦,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啊?我真是羨慕死了她們了。」
「呃,妳說這種話沒關係嗎?妳們以前是敵人吧?」勝利號壓低音量,雖然她從赤城那裡聽過龍驤的事跡,不免還是為這番發言捏了一把冷汗,直到櫃台後方的瑞鳳抬頭,朝她拋來一個『這個人就是這樣,別在意』的眼神才敢放鬆。
「反正都過去的事了嘛!其實我這人看得很開,是薩拉托加硬要在那鑽牛角尖,我也拿她沒辦法。妳還想問什麼?能說的我會告訴妳的。啊!在那之前我們先喝幾杯吧!我還沒跟妳喝過酒呢!」
明明就是工作時間,龍驤卻表現得好像喝個酩酊大醉也無所謂似地轉回廚房找來一瓶酒,又從吧檯拿過兩個杯子,豪邁地扭開瓶蓋倒給勝利號。她們沒有立刻切入正題,龍驤花了很大的篇幅向勝利號解釋清酒的種類,等勝利號終於弄懂精米步合是什麼意思之後話題又轉到鎮守府的生活,直到鳳翔忙完廚房的事、出來提醒她們別一喝酒就忘記原本的目的才進入正題。
「妳知道我是被她擊沉的嗎?」
龍驤用一種虛無飄渺的語氣道出往事,勝利號曉得她沒醉,只是思緒一不小心就飄到太遙遠的過去,聞到了戰場上的煙硝味。
「聽到她要來的時候翔鶴她們超緊張的,說什麼要弄個給同盟國專用的宿舍把她們隔開——啊,赤城和妳說過?對,後來沒成啦,總之她們原本很擔心讓我和薩拉托加見面。」龍驤倒了第三杯酒,每說幾句就要喝上一口,好像不這麼做就沒辦法回憶起過去似的。
「可能是我神經比較大條吧,被她們一弄反而很好奇薩拉托加是什麼樣的人,後來喝過幾次酒就熟了起來。我那時挺喜歡她的,覺得比起上輩子的事,這輩子合得來比較重要。她看起來好像也不介意,我就問她要不要交往看看。」
「所以妳們就在一起了?」勝利號睜大眼睛,對這段過程竟是如此平淡無奇感到不可思議。
「對啊,一開始還滿順利的,那傢伙意外地很愛撒嬌,像黃金獵犬一樣整天黏著我。說起來很像在炫耀,但那時候真的很開心呢,我帶她去很多地方,她告訴我到各地出任務發生的故事,每天都覺得睡覺時間短到不夠用,總是聊著聊著就天亮了。」
這聽在勝利號耳裡是難以想像的光景,雖然薩拉托加也會在睡前和她閒聊,但真的就是短短幾句,內容也多半是過問她當天的訓練和生活,很少提到自己的事。
「她以前很愛說話的,大概是跟愛荷華差不多聒噪的程度哦,很難想像吧?我們每天都在這喝酒,清酒啊威士忌啊伏特加,買得起的大概都喝過一輪了吧,那幾個月我的薪水除了拿去約會就是付酒錢,現在想來也滿糟糕的啦!」龍驤哈哈大笑,拿著手上的酒杯晃呀晃的,好像很懷念那段被酒精浸泡的日子。
「雖說是在交往,但也沒有馬上跑回本壘啦,我怕對她來說太刺激了。不過情侶嘛,相處久了總是會做那些事的,我還記得那時無畏送了我們一個蠟燭,裝在玻璃瓶裡香香的那種,現在想想真不該點的,妳懂那種感覺嗎?喝了一點小酒,房裡又有浪漫的燭光,腦袋一下子就不清楚了。」
勝利號沒答話,只是靜靜看著對方臉上的笑容變得越來越苦。
「我這裡啊,有個很長的疤,是薩拉托加以前留下來的。」龍驤往自己的胸口比劃,描出一段比手掌還寬的直線,「我想過要是我們真的能走到這一步,這大概會引發一些問題,雖然那傢伙平常沒有表現出來,但多少還是會在意吧?畢竟她也不是真的少根筋,只是礙於身份很多事都不方便說吧。」
「結果呢?」勝利號嚥下口中的酒,已經預見最糟的情況。
「結果我來不及藏好,她一看見就崩潰了。」龍驤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到現在還能想起她當時的表情,那張臉明明那麼好看,眉頭卻皺得像什麼一樣……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拿這件事來傷害她的,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一開始我就不會和她交往了。」
勝利號不曉得該說什麼,就像她也一直找不到方法來安慰薩拉托加,過去的因結成今日的果,但倘若其中並沒有誰對誰錯,她們又該如何撫平這些傷痛?
「後來我們就分手了。我怎麼解釋她都聽不進去,要她別在意,她也是那副要哭不哭的臉,我明明不想傷害她,卻弄得我們兩個都很痛苦。那人真的是固執起來就誰也勸不了,我什麼都試了還是沒辦法把她拉出來,結果最好的方式竟然是遠離她……很諷刺吧?」
「I’m so sorry,我真的很抱歉,讓妳想起這種難過的事……」
「不會啦,過這麼久再想起來只覺得一定是當時沒穿情趣內衣才會讓她放錯焦點……啊,我開玩笑的啦,妳別介意呀!」
龍驤說完又恢復成普通的表情,勝利號於是猜想,眼前這人保持平常心的方式大概就是像現在這樣,藉著各種玩笑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吧。
「但往好處想,如果我想盡辦法隱瞞也要和她在一起,露出馬腳的時候肯定會比現在更痛苦吧,可以在用情沒那麼深的時候就發現問題也算是一種幸運啦。」
「妳是真的這麼想的?」
「這妳就別追究了,」龍驤笑嘻嘻地彈了勝利號皺起來的眉頭,「妳可別變得和薩拉托加一樣啊,一旦想太多就很難按照自己的本意行動了。不用顧慮我也沒關係,想做什麼就儘管放手去做吧,我會支持妳的。」
「真的可以嗎?」
「沒什麼不可以的啊,難道妳想對她做什麼過份的事?」
「也不是,我只是以為妳會生氣,覺得我多管閒事之類的……」
「不會呀,我很高興有人這麼關心她,畢竟那已經是我做不到的事了嘛!雖然是有點五味雜陳啦,但總比看著她一輩子拿罪惡感折磨自己好多了。那傢伙一點都不適合演悲劇女主角,還是回去當那個少根筋的笨蛋比較討人喜歡啦!」
龍驤說完哈哈大笑,勝利號只好也跟著笑了起來,但即使一同發出歡快的笑聲,她依舊能感受到龍驤藏在心底的那股悲傷確實存在。她想這個人並不是因為很堅強才不哭,而是不曉得該把這些眼淚流給誰看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