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これ#翔鶴大黃蜂(微赤翔)
不斷捲起黑煙覆蓋整片天空,遮蔽了大黃蜂周圍的航道。已經沒有艦載機飛行的聲音了,大火從被炸穿的甲板一路延燒到下層船艙,滅火工作才進行到一半就被第二波攻擊中止,而北安普頓終究沒能帶著她一起回去。
即將入夜的海面漸漸轉暗,燃燒了一整個下午的大黃蜂卻冷得發顫。瀰漫著煙霧的夜裡看不見星星,就連海潮的氣息也和她出生的東岸不一樣,大黃蜂歪歪斜斜地躺在南太平洋的一角,想起自己還沒和企業號好好道別。獨自在陌生的海域沉沒果然還是有點寂寞的吶。她疲憊地閉上雙眼,讓冰冷海水淹沒最後的意識。
薩繆爾敲門叫醒她的時候大黃蜂才發現自己是在作夢,她把掉到地上的棉被撿起來,關掉溫度太低的冷氣,帶著換洗衣物到浴室沖澡。翔鶴留下來的牙刷還立在架子上,讓大黃蜂想起夢中的另一個片段:她的艦載機飛越海面找到敵軍,那時投下的炸彈炸穿了其中一艘航母的甲板,而她在現在終於想起對方的身份──那是在中途島海戰後繼承一航戰旗艦的翔鶴型一號艦,也就是這支牙刷的主人。
原來我們是這種關係啊?大黃蜂恍然大悟,頓時明白為什麼翔鶴總是在自己問起過去的時候巧妙轉移話題,以及薩拉托加不斷確認她有沒有和翔鶴好好相處的理由。她恍恍惚惚地走下樓,沒見到薩拉托加或無畏,只有三艘驅逐艦穿著整齊的制服在門口集合。大黃蜂這才想到今天仍然是和英國艦一起進行聯合訓練的日子,她昨天下午去工廠進行改造,回到宿舍後連晚飯都沒吃就一路睡到現在。
「Good morning!身體還好嗎?」穿著圍裙的愛荷華送三艘驅逐艦出門,順口問了她要吃煎蛋還是炒蛋。
「抱歉,我睡過頭了。」
「Never mind, 反正改造後得休息一天,妳今天不用參加訓練。」愛荷華邊說邊走回廚房,大黃蜂跟在後頭,趁金髮戰艦煎培根的時候泡了兩杯咖啡。
「妳記得自己沉沒的事嗎?」大黃蜂捧起杯子嚐了一口,倚在冰箱旁看愛荷華炒蛋,她翻動鍋鏟的方式很粗魯,讓原本柔順的蛋液很快就變得支離破碎,還有不少黏上了鍋底。
「Well, that's a interesting question. 妳知道我的船體還停在西岸嗎?雖然我沒去過,但好像變成類似博物館的地方了。」愛荷華將平底鍋裡的東西一股腦全倒進盤子,大黃蜂震驚地看著對方把尚未冷卻的鍋子直接扔進水槽泡水,在那一瞬間發誓自己絕對不會再睡過頭,以免宿舍裡的所有廚具都被這艘觀念糟糕的戰艦摧毀。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妳想起什麼事了嗎?」愛荷華把兩個盤子都端到桌上,她剛才忙著餵飽其他人,現在才準備要吃早餐。
「嗯,我夢見以前的事情了。」大黃蜂歪著頭,想不透自己怎麼從來都沒想過要向其他同伴打聽這些事。
「全部?」戰艦頓了一下,原本似乎想說什麼,皺了皺眉頭又打消念頭。
「對。這種感覺還滿奇怪的,妳不覺得嗎?」
「妳是在說成為艦娘的事,還是指和以前的敵人變成同伴?」愛荷華拉開椅子坐下,往咖啡裡丟了一塊方糖,其實她更喜歡用啤酒來搭配美式早餐,但今天得參加聯合訓練,她可不想因為一大早就渾身酒氣惹來英國戰艦的冷嘲熱諷。
「都有,但可能後者比較多。」大黃蜂也坐下,在愛荷華對面,艦齡比她小的戰艦今天還沒戴上星星造型的隱形眼鏡,她覺得這讓對方看起來比平時穩重許多。
「的確是個很複雜的關係,但我們之間有簽訂協議,至少在表面上要維持和平的關係,妳可別跑去找翔鶴或隼鷹報仇哦!」愛荷華隨口提醒,抬頭就看見大黃蜂驚愕地瞪大雙眼。
「妳沒在想這種事嗎?」愛荷華又問,大黃蜂搖頭,原本披在肩上的捲髮全都落到背後。
「No, never.」
「That's great. We don't need another war.」戰艦鬆了一口氣,恢復成平日的隨興模樣,「而且翔鶴是很好的人,要責怪她很難對吧?」
「那倒是真的。我──很喜歡她,妳覺得這和我們的過去有關嗎?」大黃蜂在炒蛋裡找到一片蛋殼,混著咖啡若無其事地把它吞了下去。
「我不確定,如果妳一開始就記得所有事情想法或許會完全不同,這很難說。不過至少妳們之中有一個人看得很開,光是這點就值得慶幸囉!」愛荷華越過餐桌拍拍她的肩膀,而大黃蜂雖然想像不出完全不同會是什麼樣的狀況,卻立刻就明白戰艦口中那個看不開的人是在說翔鶴。
她剛來不久就察覺到翔鶴對自己的態度不太一樣,雖然親切卻特別拘謹,好像隨時都在思考哪些話能說而哪些不能。秘書艦顯然精於算計這些事情,字裡行間透出的不自然非常細微,直到取回記憶大黃蜂才終於明白那些不協調感是從何而來,以及涉及過去的話題為什麼總是無疾而終。
翔鶴應該是不會說謊的,這點大黃蜂毫不懷疑,倘若她執意追問,就算對方感到為難,最後肯定還是會吐露事實。可是大黃蜂沒打算問,她不想改變她們現在的關係,就算得知自己沉沒的原因與翔鶴有關她也沒那麼介意,心裡甚至還有點高興,覺得這是別有意義的重逢。
改造隔天大黃蜂又回到美國艦的訓練隊伍中,明石不曉得用了什麼神奇的技術,讓她除了拿回過去的記憶還多了些力氣,不但前幾天沉甸甸的步槍用起來順手許多,操縱艦載機的穩定性也很快便提升到能夠申請出擊許可的標準,讓她終於相信自己的確是一艘航空母艦。
下午的第二場模擬訓練輪到無畏及甘比亞灣組隊,於是大黃蜂跟著薩拉托加回到岸上,替各自的艦載機補充油料與彈藥。為了在地處偏遠的第四演習場順利進行演習,英、美雙方都在堤岸兩側架設了臨時據點,除了齊全的維修器具與補給設備,美國艦的營地還附帶了幾個令大黃蜂匪夷所思的用具,例如塞滿啤酒與可樂的攜帶式冰桶,以及體積有半個運輸桶那麼大的BBQ烤爐。
大黃蜂很快就整備好自己的艤裝,手藝靈巧的特質不只反映在廚藝上,她整備槍枝與艦載機的速度也很快就趕上美國航母中最早服役的薩拉托加,今早去裝備室領取新艤裝的時候還被蒼龍問了要不要加入整備班。那艘被翔鶴喊作前輩的航母當然只是在開玩笑,讓大黃蜂在登記簿上簽名後就把艦載機發給她,還順口關心起改造後的身體狀況。但她告訴對方自己恢復記憶之後蒼龍的笑容突然變得很僵硬,大黃蜂不敢深究,只好回來問薩拉托加有沒有什麼頭緒。
「大概是在擔心翔鶴又開始想太多吧。」副秘書艦坐在摺凳上邊卸彈匣邊回答,語氣平淡得像是原本就料到這些事,令大黃蜂忍不住繼續追問。
「想什麼?她……翔鶴不是早就知道這些事情了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啊,她知道卻沒告訴妳,還每天吃妳做的便當,現在要是得知妳什麼都想起來不被自己的罪惡感淹死才怪。」雖然也是自找的就是了。薩拉托加默默想著,那艘秘書艦不可能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卻仍然選擇以最消極的方式應對,她實在不想深究裡頭到底藏了多少麻煩的理由。
「可是我沒有怪她啊,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大黃蜂最困惑的是這一點,她知道要開口說這些事很難,但倘若當初她的飛行小隊再多命中一枚炸彈,翔鶴恐怕也逃不過被擊沉的命運,她們對彼此所做的事嚴格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
「那人就是會想這麼多的個性嘛,我覺得她大概是很怕別人受傷吧,做什麼事都要先考慮各種面向,但其實我們也沒那麼脆弱,才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怎麼樣。」副秘書艦開始清理遺留在甲板上的胎痕,一面告訴大黃蜂她對兩位同僚的評價:「飛鷹倒是完全相反,講話心直口快的。我反而覺得她比翔鶴更適合當秘書艦,畢竟我們要去的地方終究還是戰場,帶著太多私情的決策不見得比較好。」
大黃蜂沒辦法發表評論,她靜靜聽著薩拉托加說話,左手覆在槍機上緣。她掌心的溫度只比那些金屬零件高一點,無畏告訴她應該去找一副合適的手套,以免冬天指頭太過僵硬而扣不下板機。
「不過要坦白這種事情確實是不容易,我大概多少能體會翔鶴的心情吧。」薩拉托加頓了頓才把視線轉到大黃蜂身上,「妳記得龍驤嗎?歡迎會那天也有來的輕空母,小小的、臉很可愛的那一艘。」
大黃蜂點頭,穿著紅色制服、講話有特別腔調的嬌小航母那晚有來找她小酌一杯,還親切地告訴她該從哪一種酒開始喝比較不會醉。
「那個人啊,在二戰的時候是被我擊沉的。」薩拉托加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眉頭全都擠在一起,就連認識龍驤這麼多年的她都無法對過去一笑置之,心思比自己還細膩的翔鶴內心會有少掙扎就更難想見了。
「妳會覺得過意不去嗎?」大黃蜂問她,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問題。
「I can't.」副秘書艦笑了笑,「這大概就是我覺得最困難的地方吧,妳得把事情切成兩個部分才能抽離──當成不同的任務來看會比較簡單一些,過去歸過去,盡量別提起就能相安無事。至少我和龍驤是這樣,偶爾還能一起吃飯或喝個小酒。」但也就只能這樣了,其他的事情薩拉托加不敢去想,翔鶴大概也知道她有心結,幾乎沒讓她們倆一同出擊過,因此副秘書艦就連偶爾替對方擋砲彈的微薄願望都沒能實現。
「I’m really sorry about that.」
「別在意,有些事情習慣就好了。」薩拉托加笑了笑,不以為意,「倒是妳想怎麼做?是要趁早把話說開,還是要和翔鶴一樣裝做什麼都不知情?」
大黃蜂想了想,把步槍放回擱在一旁的甲板上。她的航空甲板包覆在槍盒表面,裡頭放了一些緊急時會用到的物品,例如備用的機槍子彈、簡易醫療包,還有一些乾糧與飲用水。
「Sara,我想請妳幫我一個忙。」
「No problem,儘管說。」然而薩拉托加沒多久就後悔自己答應得太早,可是話已經說出口,身為前輩,縱使無法讓後輩打消念頭她也不能毀約,只好硬著頭皮陪大黃蜂去執行計畫。
她們先跑了一趟演習場管理室才前往三樓的航空母艦辦公室,今天是翔鶴和飛鷹一起值勤,辦公室裡的氣氛嚴肅到身為副祕書艦的薩拉托加都不是很想接近,但大黃蜂沒有退縮,敲過門也獲得回應便踩著端正的步伐踏進去,把剛才在樓下填好的表格遞給翔鶴。
翔鶴困惑地伸手接過那張紙,還沒詢問大黃蜂改造後的狀況就被上面的文字釘在原地。那是演習場的臨時使用申請表,平時她對同僚要進行什麼樣的額外訓練不太干涉,但表格裡的內容令她來不及掩飾就皺起眉頭──上面寫著她和大黃蜂的名字,甚至已經蓋好演習場核准的印章,只剩下秘書艦的欄位是空的。
「這是怎麼回事?」秘書艦無意識地敲起手指,指甲尖端碰到木桌所發出的聲音鈍鈍的,大黃蜂在裡頭找到一絲警告意味,她沒有退縮,望著翔鶴皺皺的眉頭朝辦公桌靠近了一步。
「請和我進行一對一的指導訓練。」金髮航母的語氣如往常般優雅,可每個音節都像步槍子彈從翔鶴耳際呼嘯而過,隱藏在謙遜用詞底下的挑戰意味讓翔鶴板起了嚴肅表情。
「我不覺得那是個好注意,而且如妳所見,我現在正在工作。」翔鶴說完後責怪地瞪了薩拉托加一眼,她的副秘書艦努力用唇語解釋自己自己有試圖阻止,又轉頭向一旁的飛鷹求救,然而輕空母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一開口就讓薩拉托加後悔沒在支援艦隊裡多待幾天。
「妳就去吧,剩下的業務我一個人也能處理,再說妳一直想著這些事也沒辦法專心工作吧?」飛鷹越過她們去拿那張演習場的使用申請,在上頭蓋了自己的印章。這種簡單的事只要副秘書艦或演習場的當值管理人同意就行,她實在不懂薩拉托加為什麼不自己簽名。
「拿去吧,三點在樓下見,我會讓翔鶴過去的。」她把申請表還給大黃蜂,要兩人先離開辦公室,隨即看見翔鶴如洩了氣的皮球坐倒在椅子上。
「我不會去的。」
「妳會,否則大黃蜂肯定會等到妳出現為止,妳忍心?」飛鷹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從其他空母那裡聽來不少翔鶴沒說的事,去掉加油添醋的部分也推測得出事情的全貌。她認識的翔鶴從以前就是這樣,為了同伴能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遇上和自己有關的事卻謹慎得令人煩躁,總是非得要別人從背後推上幾把才肯面對。
「我沒辦法,妳明明知道的。」
「我不知道,妳忘記妳什麼都沒告訴我了嗎?」在大黃蜂面前裝出什麼都不知情的模樣不正是翔鶴自認的體貼嗎?怎麼換她來做就不是了?
「出雲……」
「撒嬌也沒用,我是不會代替妳去的。如果有要交接的事情就趁現在快說,妳剩的時間可不多了。」飛鷹說完後比了比牆上的掛鐘,兩點四十二分,的確是沒剩多少時間。
求援失敗的翔鶴咬了咬嘴唇,自己的後事該如何處理她還是有想過的,可是因為太觸霉頭就沒特意寫下來。赤城倒是大剌剌地把遺書扔在房間的抽屜,甚至還複印了一份放在航空母艦的辦公室裡,交代翔鶴等她死了才准打開。
「那,請把我的甲板留給瑞鶴,還有──」
「不是這樣,我是在說下午的工作!妳為什麼要和我交代遺言?那種事妳自己去對瑞鶴說啊!」翔鶴荒謬的答覆讓飛鷹忍不住兇了她,只不過是去演習場和新隊員過招,有必要反應這麼誇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