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霧
※日常清水向
〈89度的戀人〉
「大淀,妳有時間嗎?」黑髮的輕巡洋艦在離開提督室的時候被金剛型三號艦叫住,於是她關上提督室的門,以免還在裡頭的霧島聽到她們的對話。
「現在正要去間宮午餐,妳要一起去嗎?」大淀向榛名提議,她們偶爾會在晚上的酒聚中聊天,因此大淀對她會來找自己談話並不訝異。她們穿過提督室外的走廊並肩走下階梯,間宮食堂位在行政大樓的一樓,由於是鎮守府中負責供應三餐的主要場所,在用餐時段人潮總是絡繹不絕。
「啊、難道是聖誕禮物的事情?」大淀瞥見戴著紅色軟帽經過的神通,和榛名的煩惱神色搭上了線。為什麼榛名要煩惱這種事情?明明就連情人節也不會送禮物給霧島不是嗎?大淀優雅地咀嚼著蛋包飯,對面的戰艦像是被看穿內心似地停頓了幾秒才回答。
「是那樣沒錯,但是我不知道該選怎麼樣的東西才適合。」
「嗯──霧島喜歡的東西?書啊、茶啊、或很甜的巧克力之類的?」大淀隨意回答著,榛名不可能不知道霧島的喜好吧?
「這我也想過,但總覺得有點不太夠。」
「妳的夠不夠應該不是質量上的意思吧?」大淀瞇起眼睛盯著金剛型三號艦,在她們一起喝過酒之後,她就知道了榛名的控制欲不是一般地強烈。
「那這個怎麼樣?」大淀舉起左手在榛名眼前晃了晃,她的無名指上戴著一只銀戒,雖然不是明石給的就是了。
「那有點太超過了吧?霧島應該不會接受。」榛名皺起眉頭思考,她不認為她們的關係有親密到可以贈送戒指的程度──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戴在無名指之外的地方應該還好吧?還有我覺得妳對霧島的誤解有點深。」大淀點出了一直以來的重點,雖然霧島在這方面的表現上的確很不坦率啦。輕巡洋艦深深覺得這兩人之所以會演變成這樣既彆扭又僵持不下的關係,自己那戴眼鏡的友人也該負起一半責任。
「哪方面的誤解?」
「她沒說過她很愛妳嗎?」
「我認為酒醉之後的發言不該被列入紀錄之中。」榛名舀起一匙濃湯送入口中,表情冷淡地回答。
「那隼鷹說的話大概有一半都不能聽了。」大淀失笑,眼前這人實在是倔強過了頭。
「那艘輕空母有沒醉的時候嗎?」
「偶爾還是有的。總之我想到了一個適合的禮物,送這個如何?」大淀敲了敲自己的眼鏡,她的眼鏡附有小型電探功能,是明石瞞著提督偷偷改造的。
「眼鏡?」
「嗯,眼鏡的話霧島就會戴了吧,和戒指比起來標記性比較低,但又可以讓她隨時想到是誰送的,最好再選個代表妳的顏色──聽起來還滿符合妳的需求吧?」
「我想先請妳說明一下我在妳心中是怎麼樣的形象。」咬著湯匙的戰艦皺起眉頭,她不否認大淀的形容的確讓她有些心動,但她的說法卻讓她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
「控制欲高又好強的高速戰艦。」輕巡洋艦用叉子指向金剛型三號艦,直言不諱。
真不愧是聯合艦隊旗艦兼主秘書艦、說話還真大膽,榛名愣愣地想著。
「不過總覺得無法反駁。」她終於承認這點。
「那就這麼決定吧,結束之後記得請我喝酒囉。」大淀收回手中的凶器,繼續吃她的蛋包飯,榛名這才發覺眼前這人只要和她在一起說話就會變得特別尖銳這件事並不是錯覺。
◇
因為休假而閒來無事的摩耶從三樓的秘書艦宿舍閒晃到二樓,在經過值勤室時看見了榛名。金剛型三號艦似乎正在填寫外出申請單──這個鎮守府並不干涉休假的艦娘如何運用自由時間,但外出到鎮上需要向值勤室提出申請。
「妳要出去啊?」摩耶晃進勤務室向榛名搭話,對方抬頭看了她一眼。
「嗯,妳呢?」
「我原本是想和鳥海一起找點事做,結果她說她已經和眼鏡組約好了,所以我現在閒得要命。」眼鏡組是鳥海、大淀和霧島這三艘秘書艦的通稱,最近偶爾會加入武藏這個成員。
「那還真是可惜。」榛名在申請單上簽上自己的名字──雖說是申請,但其實也就只是報備而已,並不需要等待提督核准。
「妳可以邀請我和妳一起去啊、妳不介意的話啦,妳要去哪裡?」摩耶沒注意到榛名臉上的表情帶了點煩躁,自顧自地在一旁說著。她今天下午沒有工廠的勤務需要執行,正愁找不到有趣的事情可以打發時間。
「摩耶。」
「呃?」
「那妳在這裡簽名。」
「喔、好。」摩耶從榛名手中接過申請表,她的的語氣讓摩耶一度以為她是要叫自己閉嘴。
由於距離晚餐時間還很充裕,榛名和摩耶決定徒步前往鎮上,雖然鎮守府附近也有販賣各式物品的小店,但挑禮物的話果然還是要去車站周圍的商圈。摩耶接受了榛名給她的理由,在還算涼爽的天氣下與榛名步行了四十分鐘後到達了目的地,那是一間展示著上百支眼鏡、號稱二十分鐘就可以完成配鏡的現代眼鏡店。
「說起來,妳為什麼會突然想要買眼鏡送霧島?」摩耶在榛名身旁轉來轉去,她們在眼鏡店逛了半個小時,但榛名仍未決定好要挑哪一副。
「明天是聖誕節啊。」
「哦,妳還真浪漫耶。」
「妳和鳥海沒有什麼計畫嗎?」她隨口問著摩耶,不明白她在節日怎麼還能這麼悠哉。
「嗯?妳是說我也得買一副眼鏡送她嗎?但我還挺喜歡她現在戴的那副耶。」摩耶拿起展示架上的樣品想像鳥海戴起來的模樣,覺得她似乎會因此變得更加兇惡。
「不是啦,我是問過節的計畫。」
「沒有耶,頂多就去鳳翔那邊喝喝酒吃吃東西吧,我才不太懂妳們為什麼要慶祝這個節日呢,如果是船的話,過海之日還比較說得過去吧?」
「摩耶也是屬於不浪漫的那一派吧。」榛名忽然領悟,她的結論讓摩耶在眼鏡店裡大呼小叫了起來。
「妳這話也太失禮了,我好歹情人節的時候也是會送鳥海巧克力的喔!不像某人。」
重巡洋艦的反駁讓金剛型三號艦突然說不出話,她的確是從沒送過霧島巧克力之類的東西,畢竟就算她不送,霧島的儲物櫃裡也早就堆滿了各種牌子的巧克力片──她極度嗜甜的這點倒是和她的外表十分不搭,但榛名並不討厭。
◇
由於提督對過聖誕節並沒有興趣,鎮守府中的節慶佈置是由神通與川內帶領驅逐艦們共同完成的,她們在食堂和小型艦宿舍裡掛滿了紅綠相間的彩帶、使用金銀色紙摺了各種形狀的裝飾,還在交誼廳中擺上了一顆比愛荷華更高大的聖誕樹──那艘美國戰艦因此充當了驅逐艦們的梯子一段時間,好讓她們進行聖誕樹的佈置。
午餐時段的間宮食堂照例坐滿了人,不少沉浸在節慶氣氛中的艦娘都戴上了紅底白邊的軟式尖帽,讓食堂中的顏色變得十分鮮艷。
「霧島。」榛名叫住了和陸奧一同準備離開食堂的霧島,對方因為她的呼喚而停下腳步,向她投以困惑的眼神。榛名今天和金剛與比叡共進午餐,霧島似乎已經和陸奧約好所以沒有加入,讓榛名覺得她們真的該在每週訂下一日作為金剛型的聚餐日,否則要等到霧島完全沒有公事又剛好在食堂遇到她的機會實在太過渺茫。
「怎麼了,榛名。」
「妳今天晚上有什麼預定嗎?」這榛名式的邀約顯然沒有被眼鏡戰艦順利解讀,霧島令她失望地點了點頭,沒有改變臉上的表情。
「我今天值夜班。」並不是因為其他秘書艦都有聖誕節預定的關係,儘管提督也說了聖誕節不值班無所謂,但霧島還是在輪值表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她並不想深入探究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反正她和榛名從來都沒有以戀人的名義共度這種節日。
「這樣啊。」
「怎麼了嗎?」她沒有漏看榛名出現在臉上那短短幾秒的落寞神情,因此難得地追問了原因。
「沒什麼,那這個先給妳。」她遞出了一個綁著紅色緞帶的金屬盒子,霧島遲疑了一下才接過,她沒有打開,但憑外型與發出的聲音可以推測出裡面裝的東西。
「怎麼了?」為什麼要給我眼鏡?現在這副不好嗎?霧島更加困惑了,她覺得今天的榛名很反常。這個人是喝了隼鷹給的什麼東西嗎?
「聖誕禮物啊。」榛名努力保持平淡的口吻說著,反而是一旁的金剛開心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她的妹妹終於開竅了!但霧島很快就讓她收回了剛才的感想。
「為什麼?」
「不為什麼啊。妳很在意原因的話就當作是這幾年的回禮好了。」
「我知道了,謝謝妳。」霧島輕輕點頭,將金屬製的眼鏡盒握在手中,和陸奧一同離開間宮食堂。
「唉。」榛名在自己的妹妹離去後嘆了一口氣,金剛拍了拍榛名的背以示安慰,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總是讓做姊姊的她擔心不已。
「霧島還是一如既往地彆扭呢。」比叡笑著說,她替金剛的第二杯紅茶添了一匙砂糖,用茶匙徐徐攪拌,紅茶的香味從杯緣溢了出來。
「這點其實跟榛名滿像的吧?真不愧是姊妹呢...」
「我和金剛姊姊還有比叡姊不也是姊妹嗎?」榛名沮喪地往桌上趴,比叡連忙將桌上的鬆餅移開。
「嗯...可能跟出身地也有關係啦。」
「是說霧島有送妳什麼嗎?」比叡好奇地問,切了一口鬆餅送進榛名嘴裡,三號艦緩慢地咀嚼了起來,她喜歡鬆餅上面的蜂蜜,但霧島顯然並不知道。
「她給了我超苦的巧克力,妳們說她是不是在暗示什麼啊?」
「欸,多苦?」金剛皺起眉頭,她以為霧島知道金剛型全都是甜食派,榛名喝紅茶的時候雖然不加糖,但只要看到她的鬆餅就能知道她並不討厭甜的東西。
「89度。」
「她是去哪裡才找到這奇怪的度數啊?」那數字帶來的苦味讓金剛忍不住吞了一口紅茶,她覺得榛名也需要補充一點糖分,於是打開第二盒蜂蜜淋上了她的鬆餅。
「情人節的時候還是99度的。」榛名咕噥著,獨自把那塊巧克力吃掉的回憶讓她忍不住縮起身子,霧島這絕對是在整她吧?明明平常盡買些甜到不行的口味,偏偏只有送給自己的是這種赤裸裸的惡意──說起來,她難道不知道自己也偏好甜的口味嗎?榛名困惑地想著,她們似乎確實沒有討論過這樣的話題。
「我真的覺得妳們需要好好聊聊,至少在食物口味這件事情上。」金剛為這段對話下了一個結論,決定在這之後籌辦一個金剛型的下午茶聚會,並且以姊姊的權威逼迫霧島一定要參加。
◇
霧島在回到值勤室後將長方形的金屬盒子打開,拿出了裡頭的眼鏡。
「這顏色還真是榛名。」霧島完全認同陸奧的感想,至少她自己絕對不會挑這麼顯眼的顏色。
「妳不戴一下嗎?」
「我想把第一個感想留給榛名。」
「嗯──妳這話當著她的面說,她應該會感動得哭出來吧。」陸奧失笑,她注意到霧島在榛名面前總是刻意讓自己保持冷淡,但她並不知道原因──這艘高速戰艦並不與人談論自己的戀愛,而陸奧也沒不解風情到會去追究其中的緣由。
「那個人才不會哭吧?」霧島稍微皺起了眉頭,榛名在她面前總是板著一張臉,她才不相信這樣的她會有什麼令人期待的反應。
「說起來,陸奧送長門什麼禮物?」霧島轉開和榛名有關的話題,陸奧似乎很熱衷於這種節慶活動,總是很早就開始籌畫。
「很適合她的冬用長外套。」
「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件嗎?那確實是挺適合長門的。」霧島回想了一下,她早上在路上遇到長門的時候,她穿了一件深藍色的毛料長大衣。
「說起來妳是不是也有一件?」
「啊啦,妳發現啦?我一直很嚮往穿情侶外套這種事,雖然最後還是挑了不同的顏色啦。」陸奧坐到會議桌前,秋季作戰結束後鎮守府又進入半休假的狀態,作戰室也跟著閒了下來,只剩下一些日常性的文書事務需要秘書艦們來處理。
「妳也挺浪漫的嘛。」霧島將禮物放到她常用的那張桌子上,開始翻閱今早的演習紀錄。
「和妳們兩個比起來誰都很浪漫好嗎?」陸奧不顧形象地翻了一個白眼,「就連長門都贏。」
「妳竟然拿長門來和我比、妳之前不是還抱怨她是木頭腦袋嗎?」霧島不可置信,她好歹還是有送巧克力的啊?再說身為船到底為什麼要過這種節日啊?
「木頭腦袋也是有分等級的。」陸奧搖搖頭,決定等一下有空時和霧島仔細探討這件事情。
◇
「明石──妳在嗎?」霧島將頭探進房門半掩的資料室中,粉色頭髮的工作艦正在一堆紙箱裡翻找文件,她聽到門外的呼喚聲後回頭看去,臉上還沾著原子筆的墨跡。
「是霧島啊,怎麼了嗎?」明石拍掉手上的灰塵走向霧島,她本來只是想找個資料,卻一不小心就開始整理了起來。
「我想請妳幫我改修眼鏡。」霧島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黑色的長型盒子,明石接過並打開,裡面是一副紅色的金屬框眼鏡,和霧島現在戴的這副風格完全不同,讓她聯想到另一艘金剛型戰艦。
「榛名的聖誕禮物?」明石舉起眼鏡在燈光下端詳,那是沒有任何度數的平光鏡片──明石對此並不感到意外,畢竟除了她和大淀與鳥海,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霧島的左眼有嚴重的近視。
「嗯,今年不知道為什麼送了我禮物。」霧島皺著眉頭,似乎對此感到困惑。
「哈哈,那妳有送她什麼嗎?」
「照例是很苦的巧克力。」金剛型四號艦聳聳肩,她不知道榛名到底有沒有把之前送的巧克力吃掉,只知道她似乎不喜歡甜食,因此無論是什麼節慶霧島送的都是75度以上的黑巧克力。
「妳們還真是...雖然也不是不行啦,可是旁邊的人看了會忍不住覺得很擔心呢。」明石研究起了霧島的新眼鏡,雖然是金屬框,但烤漆的處理方式她還滿喜歡的,榛名的品味相當對明石胃口──儘管這麼想著,工作艦還是在下一秒就把鏡片從鏡框上卸除,畢竟平光眼鏡對霧島而言毫無用處。
「既然妳都來了,就順便檢查一下視力吧,我之前給妳的眼藥妳有在點嗎?」明石離開資料室,朝改修工廠的工作區前進,霧島則跟在她身後。
「有是有,但感覺沒什麼改變。」霧島將眼鏡摘下,左邊的視界還是一片模糊。明石用不知道從哪學來的技術將她的左右鏡片壓成一樣的薄度,還在右側加裝了砲擊路徑演算系統,她才得以維持和從前一樣的作戰水平。
「我在之後有想到一個治療的方式,可是有點可怕啦、而且萬一失敗我就死定了。」
「怎麼樣的方式?」
「用手術刀沿著碎片跑進去的路徑切開,再用高濃度的高速修復藥劑填滿傷口──當初要是在視網膜癒合前先這麼做,我想妳的狀況應該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嚴重了。」明石懊惱地說著,她在那次事故後研究了許多眼睛受損的案例,但因為無法進行實驗所以也無從得知自己的推論是否正確。
「聽起來很痛。」霧島坐到視力檢測儀前讓明石進行檢查,她從機器中看見一片模糊的光點,但無法辨識出那是什麼形狀。
「麻醉之後是還好啦,但可怕的是妳會看到手術的過程──好囉,可以戴回去了。」
「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可以了,至少有眼鏡還是看得到。」霧島戴上自己的眼鏡,輕輕地對明石笑了。
「妳沒有後悔嗎?」工作艦愣愣地看著戰艦,她不知道是什麼讓霧島在經歷過這些事情之後還有辦法不吐出任何抱怨的話語。
「如果知道會造成這樣的結果,我在當時應該會選擇不同的做法吧。不過現在說什麼都不會改變現況,所以就別討論這個話題了吧。」霧島平淡地補充:「至少我們現在知道如何避免再發生一樣的事,也算是不小的收穫吧。」
「妳還真是堅強呢。」
「有一部分是拜妳的技術所賜喔,瞄準系統很好用。」金剛型四號艦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明石透過反光的鏡片看見了她銀灰色的眼珠──左眼與右眼的色澤幾乎無異。
「這樣啊,那我這次試著把三十二號電探的功能放進去吧,妳明天下午再來拿。」
「那就拜託妳囉。」霧島在道謝之後離開改修工廠,留下五味雜陳的明石與那副紅色眼鏡。
◇
榛名在聖誕節隔天遇見霧島的時候,她並沒有戴著自己送給她的眼鏡。榛名咬住嘴唇將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問句攔下,緩慢地重新呼吸了幾次。
「謝謝妳給我眼鏡。」金剛型四號艦率先開口,打破她們之間一如往常的凝重氣氛,讓榛名稍微冷靜了下來。
「尺寸不合嗎?」
「剛剛好,但我請明石幫我在鏡片上做一點加工,她說要試試看能不能把三十二號電探改裝進去。」
「妳的高命中率該不會是靠眼鏡來提升的吧?」榛名挑起眉頭,在戰場上將霧島當作競爭對手的她多少還是會介意。
「只是加了一點補正效果而已。」霧島聳聳肩,她覺得這對作戰而言其實是件好事,提督應該下令讓所有戰艦都去配一副眼鏡,這樣對砲擊支援的命中肯定大有幫助。霧島在腦海中想像榛名戴眼鏡的樣子,三號艦似乎覺得被她盯著很不自在,別開了自己的視線。
「妳喜歡紅色嗎?」霧島問,雖然榛名的裙子是紅色的,但那並不是她們自己決定的顏色。
「嗯。霧島喜歡綠色?」榛名回問,霧島在改二後就一直戴著綠色的眼鏡。
「沒有特別喜歡。」
「這樣啊。妳今天有什麼預定嗎?」
「等一下和陸奧午餐,下午去工廠開裝備會議、還要討論裝備室擴建的計畫,晚上要上沃絲派特的英語課──應該九點之後就忙完了吧。」霧島想了一下後回答,和總是攜帶筆記本的大淀不同,她把行程記在腦海之中。
「妳還真忙呢。」
「今天比較多事情,不過我明天放假,我們要去約會嗎?」
「再看看吧。」榛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拒絕她的邀約,她一說出口便因為霧島露出的失落表情而感到後悔。
「好吧,那我先去值勤室了。」
「等一下,霧島、」
「什麼事?」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晚上一起去鳳翔那裡喝酒?」榛名為了彌補剛才不及格的回答而提出了另一個邀約,她盯著霧島藏在鏡片後的灰色眼眸,亟欲從那之中獲得答案。
「我知道了。」霧島點頭答應,和榛名在走廊上道別。
◇
沃絲派特的英語教室結束後,霧島依約前往鳳翔居酒屋,她撩起門簾進到店裡時發現榛名已經一個人喝掉半瓶黑霧島了──為什麼偏偏要挑這支酒啊?霧島皺起眉頭,她通常都喝普通的白鶴,偶爾會故意找長門型二號艦來喝陸奧八仙。
「啊、霧島來了。」榛名身旁坐的是航空母艦飛龍,她是鳳翔居酒屋裡的熟面孔,但霧島不曾見她醉過,這艘短髮的空母總是游刃有餘地喝著熱酒配雞肉串,和那智一起替鳳翔處理醉倒而失去理智的其他艦娘。
「她從幾點開始喝的?」霧島無視榛名而直接向飛龍搭話,讓身著橘色制服的正規空母為難地笑了起來。
「我八點來的時候榛名已經在了,那時候她還滿正常的啦。」
「抱歉...我還是先帶她回去好了。」霧島揉著自己的眉頭,榛名的酒量並不特別好,再繼續喝沒多久就會開始變得很麻煩,霧島想在那之前先把她送回房間。
「霧島!」榛名突然拉高音量,朝自己對面的位子比劃著要霧島坐下,金剛型四號艦顯然並不想理會她的要求,雙手抱胸地站在桌前。
「妳喝太多了,榛名。」
「還沒有──妳看、還有半瓶呢!」榛名舉起手中的酒瓶晃了晃,一旁的飛龍已經做好隨時接住瓶子的準備。
「但妳這瓶是1.8公升的耶?」就算喝半瓶也快一公升了啊!霧島在心中無聲吶喊,但最後還是在榛名對面坐下,對方立刻拿了一個杯子斟酒給她。
霧島一口氣吞掉榛名倒給她的酒,灼熱感從她的喉嚨延燒到雙頰,讓她的身體逐漸轉熱。榛名似乎還不滿意,她再度替霧島添滿酒杯,而金剛型四號艦也再次將杯裡的酒喝乾。飛龍覺得她們這樣喝酒實在是太浪費了,她向妙高招手,替這兩艘打算弄壞自己胃袋的高速戰艦點了一些下酒菜。
「妳是不是有什麼不滿?」霧島在連喝三杯燒灼後終於受不了,用手擋住了自己的酒杯。
「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怎麼樣,妳不行了嗎?」榛名挑起眉頭,她記得霧島的酒量比自己好得多,這點程度應該不至於造成什麼影響。
「我覺得喝酒是需要講求氣氛的。」
「原來妳也會在乎氣氛啊?」
「妳是找我來吵架的嗎?」霧島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需要一些冰塊。
「我...」
「算了,當我沒說,繼續吧。」霧島拿開蓋住杯口的手,讓對方倒了一些酒進去──如果榛名是打算惹怒自己,那她現在已經成功一半了。
「妳總是這樣、明明不高興卻什麼都不說。」榛名默默地吐出了這句話,讓霧島差點被自己嗆到,她用左手大力按住自己的胸口,感覺到酒精的嗆人氣味灌進鼻腔。
「什麼意思?」
「妳每年情人節和聖誕節都給我超苦的巧克力,到底是想暗示什麼?」
「等等、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霧島困惑地問,她右手上的酒杯還舉在半空中,讓飛龍捏了一把冷汗。
「我是在問妳、明明就一臉不情願的樣子,為什麼當初還要答應和我交往?」榛名將酒瓶大力放回桌上,鄰桌的那智終於忍不住轉頭看向兩艘金剛型戰艦,她覺得她剛才似乎聽到什麼很驚人的內容。
「呃?」霧島更加困惑了,她不知道這三件事是怎麼樣被榛名串起來的,只覺得她肯定是醉了,而且還是以最糟糕的那種方式。
「妳不回答嗎?」
「我想先確認一件事情,榛名妳難道不喜歡黑巧克力?」
「不喜歡。」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妳喝茶都不加糖是因為喜歡苦的東西。沒察覺到這點是我的錯,對不起。」霧島老實地道了歉。說起來,紅茶就算不加糖其實也並不苦吧,她突然意識到。
「欸?所以妳不是故意的?」榛名被她的回答嚇得愣住了幾秒。
「我只是以為妳不喜歡甜食,並沒有其他意思。」
「妳們難道沒一起吃過下午茶嗎?榛名的鬆餅都要加兩人分的蜂蜜耶。」飛龍忍不住從旁插嘴,她一面說一面將鳳翔剛做好的照燒雞肉串推到兩人中間。
「我沒有和榛名一起吃過鬆餅。」雖然她們也有一起吃下午茶的經驗,但霧島不記得榛名點了些什麼,是說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所以妳們到底是為什麼會在一起啊?」那智低沉的聲音從鄰桌傳來,她可是連足柄最喜歡哪個牌子的內衣都知道。
「那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我喜歡霧島啊!」
「欸?」
「等等、妳那聲欸是什麼意思?」榛名轉頭瞪著霧島,這人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霧島要一臉驚訝?」飛龍同樣感到困惑,在公事上總是精明的霧島似乎並沒有用來戀愛的腦細胞,那智對這點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不...沒什麼,我也是因為喜歡榛名才和榛名在一起的。」霧島故作鎮定地推了推眼鏡,她一直以為榛名是因為無法和金剛在一起才勉強和自己交往的,雖然這樣想很失禮,但霧島也不敢開口向她求證,只要能繼續保持現在這樣的關係,霧島覺得這一切她都能夠接受。
「這理由很普通吧?妳們為什麼要露出這樣的表情?」眼鏡秘書艦輪流看了榛名、飛龍和那智三人的臉龐,她們都表現出不可置信的樣子。
「總覺得妳回答得很勉強耶、妳這樣榛名會很受傷啦!」飛龍轉動著淺盤上的烤雞肉串,雖然看起來十分美味,但現在不是把它拿起來吃的好時機。
「不然我該怎麼說才好?」霧島沒好氣地問,難道她也該去愛宕的戀愛諮詢室報到嗎?
「要有發自內心的感覺?來、那智妳示範一下。」
「妳為何要拖我下水?我是很愛足柄沒錯,但我只想說給她聽而已。」那智往自己的酒杯裡倒了一點酒,沒有要理會飛龍的意思。
「啊、這傢伙害羞了呢。」飛龍轉身調侃那智,於是霧島將視線移回榛名身上。
「霧島剛說的話都是真的?」榛名看著霧島鏡片後的雙眼忐忑地問著,她的臉頰在酒精的作用之下變得通紅,讓霧島忍不住看得出神。
「是真的。」
「不是醉話?」
「不是。」
「這樣啊。」原來霧島是真的有喜歡她啊、榛名默默想著,真是太好了。她小口啜起了酒,雖然很想繼續追問霧島為什麼對自己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但榛名決定改天再說,暫時沉浸在這小小的滿足感之中。
◇
「HARUNA──」
「唔…?」
「起來了,要睡的話先去刷牙。」霧島拍著榛名的臉頰,她神遊了幾分鐘才從朦朧的夢境之中醒來,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回到了戰艦宿舍的房間。
「霧島?」
「嗯,我是霧島。妳還好嗎?要不要喝水?」
「好。」榛名從床上坐起,接過霧島從茶几上拿來的水杯,將嘴唇湊到杯緣喝了一口。
「妳是不是有點變瘦了?」霧島看著她的臉問,她剛才將昏睡的榛名帶回房間時發覺她似乎比以前還要輕上一點。
「妳知道黑巧克力可以減肥嗎?」
「那是巧克力商放出來的說法吧?妳還在氣那件事情?」
「因為真的很苦啊、妳沒試過?」
「56度以上的我就不敢吃了。」金剛型四號艦微微縮起了肩膀,她已經換上了灰色的格紋睡衣,圓領襯衫的第一顆扣子在幾個月前被急於脫下她衣服的榛名給弄丟了,因此她的鎖骨完整地露了出來。
「那妳買89度的給我豈不是太過分了?」榛名皺起眉頭以掩飾她的笑意,霧島的反應讓她忍不住想捉弄她。
「…對不起。」而她果然老實地道了歉。
「好吧,如果妳負責解決剩下的這些巧克力,我就勉為其難地原諒妳。」榛名邊說邊從口袋裡撈出霧島給的聖誕禮物,她打開被壓皺的鋁箔紙,沿著格狀的紋路扳下一片巧克力,招手要霧島坐到床邊──榛名這才發現她戴了自己昨天送出的那副眼鏡。
挺適合的,看來似乎得找一天請大淀和摩耶喝酒了。榛名沒打算告訴霧島感想,她一面想一面咬住了剛才扳下來的那塊巧克力。
「妳不是要給我的嗎?」
「我是啊,來──」榛名含糊不清地說著,沒等霧島明白便朝她的臉湊過去,即便是被評斷缺乏戀愛腦細胞的霧島,也在榛名快要撞上她時用嘴接住了那片巧克力,苦味伴隨著榛名帶來的柔軟觸感,似乎也沒有想像中那麼糟。
「如何?」榛名等著霧島將巧克力吞進喉中,不懷好意地問了她感想。
「很苦。」
「那再一次吧。」
「咦?」霧島驚愕地皺眉,她比較希望能以分期的方式解決──就在她這麼想的時候,榛名的唇已經湊到她眼前,這次她沒有咬著巧克力,霧島因此獲得了一個充滿可可味的吻。
〈全文完〉
感謝閱覽。
總是停在這種吊人胃口的地方,我先道歉一下(笑)
想說應該要應景地來寫個聖誕文,結果寫完時聖誕節已經結束了,塞了太多私設應該也是原因之一…總之這兩人在隔天醒來後應該有很多話需要說開,不過就結果而言大概算是一件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