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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8

夕由良〈銘刻於記憶中的妳〉

艦これ#夕由良/夕五月


由良在裝備室深處發現那艘穿著白露型制服的驅逐艦時,對方正緊抓著自己的雙臂縮在牆角,赭紅的鮮血沿著指甲抓出的傷口滴落,在深藍色的裙子上消失無蹤。

「吶、妳沒事吧?」由良蹲低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用緞帶整齊束好的頭髮垂到身旁,在久未整理的水泥地面上揚起一陣灰塵。驅逐艦聽到由良的聲音後把自己縮得更小了,讓由良不得不伸手制止她繼續抓傷自己,她按住對方的雙臂、扳起她陷在手臂中的指甲,直到對方抬頭才終於看清她的面孔。那和她印象中完全不同的紅色雙瞳散發著危險光芒,彷彿下一秒就要撕裂她的喉嚨。

「妳是夕立吧?對嗎?」由良仔細打量驅逐艦後做出結論,她從夕張那裡聽說過白露型四號艦要改二的消息,但沒想到她連頭髮和眼睛的顏色都改變了。

「別管我、」驅逐艦勉強擠出一句話,露出了銳利的虎牙──好像貓一樣。由良愣愣地想著,擅自定居在後院的黑白貓丸子也有這樣的牙齒,她聽被咬過的川內提過感想,又刺又麻、比被砲彈的碎片擦過還痛。

「如果妳答應我不再抓自己的話我就不管。」由良冷靜回答,沒問夕立這麼做的原因,但想必是二次改造的後遺症。

「沒辦法、而且這和由良沒關係吧?」夕立威嚇地瞪了她一眼,還沒習慣的新顏色讓由良也皺起了眉頭,她以為這樣自己就會怕了嗎?可別小看長良型的輕巡洋艦!

「當然有關係,看到妳這樣我也很痛啊!我帶妳去給明石檢查一下吧?她總會有什麼辦法的吧?」

「就是沒有我才會在這裡的、妳趕快走開啦,不然我可是要攻擊妳了!」夕立挣開由良的手把自己抓得更緊,她的身子又冷又僵硬,和外頭溫暖的天氣完全相反,簡直就像剛從海底被撈上來的艦娘一樣。

「可以喔!」

「啥?」夕立瞪大雙眼,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是要耍狠嚇走眼前的這個人,而那艘輕巡洋艦正泰然自若地從口袋拿出手帕,仔細擦拭起自己的雙臂,並在完成後跪坐在夕立面前、伸出了纖細白皙的左手。

「反正我原本就是要去入渠的,給妳咬幾下也沒關係。」由良的語氣輕鬆得像是在邀請她去間宮食堂喝下午茶,但夕立此時只感覺到自己被當成吸血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我才不會咬呢、妳就不能別管我嗎?」

「我覺得自己應該挺好吃的,妳不試試看嗎?啊、雖然可能會有點鹹,我剛才去了近海。」由良沒理會夕立的抗議,她們雖然不是第一天認識,但夕立是第一次知道由良有這麼難纏的一面,她把固執與強硬包裝在溫柔的笑容底下,無論是誰都會輕易上當吧?夕立鬆開捉著上臂的手,乾涸的血早已滲進她的指緣,她以血跡斑斑的手捧起由良的手腕,看見了浮在皮膚底下的紫色血管。

「我覺得咬這裡可能比較好。」由良指著靠近肘部的前臂,感覺確實比起纖細的腕部還要更可口──如果她會這麼想的話就不再算是艦娘了──夕立在張口前恢復冷靜,努力壓制自己那即使連日參加作戰也無法平復的破壞衝動,明石告訴她這種感覺會持續好一陣子,算是身體能力經過大幅強化所產生的後遺症,因此她才把自己塞進人煙稀少的裝備室中,以免真的如同時雨用來形容她的生物般隨意傷人──事實上她的確已經那麼做了,第一個被殃及的是改造結束後前來喚醒她的五月雨,幸好她的二妹反應靈敏,這件事才得以當成工廠意外被明石壓下,否則她或許就要被丟進能從外頭上鎖的禁閉室中,直到恢復正常才能重見天日。

「──請容我拒絕,我又不是貓或狗!」

「牙齒很像喔!我沒看過這麼尖的虎牙呢。」由良帶有欣賞意味的稱讚讓夕立覺得這人真是瘋了,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尤其是當她發現自己最想咬的部位竟然是那細瘦的頸子──她不想傷害這個人,一點也不想。

「妳真的很煩人、我不要管妳了,反正妳也不能怎樣吧?」只能用這種幼稚的方式抵抗讓夕立既憤怒又沮喪,她把自己塞回角落,雙手暫且乖順地放在身體兩側,她怕由良再不走開自己真的會開口咬她。

「我的確是不能拿妳怎樣,但我覺得妳手上的傷還是處理一下比較好,我去拿點藥來吧?還是妳要跟我去入渠?」由良又問,這回她的邀請從一起喝下午茶變成洗澡,讓夕立覺得她的思想實在太過開放,她以為只有重巡洋艦才會這樣。

「不用了。」夕立用最大的力氣拒絕,搬出大姊白露的名義發誓自己會去給明石治療,那艘粉色的輕巡洋艦才終於肯放過她,踏著比扶桑型還低的節速從充滿機油氣味的裝備室離去。


02


「妳怎麼在裡面磨蹭那麼久啊?虧我還幫妳先放了水。」夕張對再次從裝備室出現的由良大聲抱怨,她把第一艦隊剛才歸還的反潛裝備全都搬到工作台上,準備進行作戰後的整備與保養。

「妳知道夕立躲在裡面嗎?」由良指著裝備室問,沒理會夕張那芝麻蒜皮般的碎唸。

「知道啊,下午演習完就那樣了。這次改二的後遺症很強,我們也沒什麼好辦法,畢竟沒遇過幾個先例。」夕張聳聳肩,從工具箱裡翻出手套戴上,才營運不到半年的這個鎮守府目前進行過的二次改造屈指可數,碰上身體特徵大幅改變的情況也是第一次。

「所以那會維持多久?」

「幾天到幾個月吧,我不知道。」

「真沒用。」

「謝謝喔。所以妳沒事吧?沒被攻擊什麼的?」夕張翻了個白眼,終於想到要問由良這個問題,她從工作區走到由良身旁替她檢查身體,只在腿上找到一個被爆炸削過的擦傷,是剛才作戰時留下來的傷口,也是她在作戰結束後還待在改修工廠的原因。

「就差那麼一點而已。」由良失望地聳聳肩,用力拍掉夕張偷偷摸上她腰間的手。

「嗚哇,我還真不知道妳有M屬性耶?」

「蘿莉控才沒資格對別人指手畫腳!而且我才沒有那種屬性!」

「蘿妳自己還不是?」夕張不可置信地反問,雖然五月雨的確是比夕立年幼一點,但她也足足小了由良一歲啊!

「我又沒對那孩子出手,不算。」由良別過頭,讓夕張又翻了一個白眼。

「好啦好啦、算我輸,我就是蘿莉控,怎麼樣?跟妳鬥嘴簡直是浪費時間!趕快滾進三號渠治好妳的腳,別給我重新放水喔!」

「好好好,倒是妳最好別在五月雨面前這麼壞嘴,小心形象破滅喔!」由良快步穿過堆滿雜物的通道走進修理區,關門前還不忘回頭丟下這麼一句話,讓留在工作區的夕張覺得自己根本不該幫她放洗澡水,簡直是好心被狗咬。

兵裝實驗輕巡小聲碎唸,回到凌亂的工作台前,平時常駐工廠的明石為了尋找解決後遺症的方法而把自己關在研究室裡,經常擔任幫手的五月雨則在午飯之後就回去作戰室值班,因此一整天的裝備保養工作都是由夕張獨自負責,她暗自決定下次開會時要提出擴編整備班的要求,否則單靠她們幾個就算徹夜加班也無法撐起整個改修工廠。

夕張在傍晚下班前拎著毛巾和醫藥箱走進裝備室,她已經先用肥皂洗過手,還用酒精徹底消毒了一遍,但機油厚重的黏膩感仍殘留在她的指尖,讓她無意識地一直搓揉著自己的手指。她在離門口最遠的角落找到夕立,抱膝而坐的驅逐艦咬著自己的領巾,似乎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讓自己靜下來的方法。

「喲。」夕張隨意地打了招呼,蹲下身子把醫藥箱放到地上,她對於無法解決夕立的症狀多少也懷有愧疚,因此並不在乎自己可能會因為貿然接近而招致攻擊,但那艘驅逐艦只是安靜地看著她打開醫藥箱,乖乖把充滿爪痕的手臂伸了出來。

「我先消毒,忍耐一下喔!」夕張用毛巾擦掉夕立手上的血跡,一點也不溫柔地把雙氧水倒了上去,咬著領巾的驅逐艦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但還是因為強烈的刺痛感而僵直了身體。

「五月雨要我轉告妳她沒事,沒有生氣也沒有嚇到,只是很擔心妳。」夕張等了一陣子才把雙氧水擦掉,拿出袋子裡的棉棒替她上藥。

「還有她說秘書艦宿舍的房間這段時間先借給妳,我給妳我的鑰匙,妳就別躲在這了吧?」夕張想起五月雨中午請她代轉的口信,從口袋掏出一串鑰匙,把五月雨房間的那一把拆下來放到夕立手中。

「謝謝。」夕立握住那片冰冷的金屬,勉強從牙縫間擠出一個道謝,安分地讓夕張替她捲上繃帶。雖然修理渠仍有空位,但要用來治療在作戰之外所造成的損傷需要提交報告給司令室,無論是夕立或夕張都不希望現在的情形被過度張揚,因此目前也只能暫時替傷口做應急處理,等五月雨拿到夕立的出擊許可後再安排正式修復。

「所以,妳為什麼要咬領巾?」

「由良害我很想咬東西。」夕立對那艘粉紅色輕巡的好友抱怨,鬆開領帶露出自己的虎牙,夕張恍然大悟,原來剛才那人在裡面磨蹭這麼久就是在慫恿夕立咬自己?真是沒救。

「妳別理那傢伙,我有時候也搞不懂她腦袋裡裝什麼。我替妳找一附護齒吧?塑鋼的應該不太容易壞,還是妳想要有彈性的那種?」

「妳可以借我妳的手啊、雖然妳的肉看起來很硬而且有機油味,但應該還是會比領巾美味。」夕立捏了捏夕張的上手臂,怕癢的輕巡洋艦發出驚叫,往後摔了一跤。

「我才不要!妳還是去咬由良好了,妳看她細皮嫩肉的那副模樣,怎麼樣都比我這硬梆梆的肉好對吧?」

「我搞不懂妳是要讚美她還是損她不過由良確實是比較好吃的感覺,又軟又香的。」夕立回想著由良白皙的手臂,覺得牙根又癢了起來。

「妳這發言最好別讓其他人聽到,簡直就像犬科動物。配上這個髮型時雨是怎麼說來著,狂犬嗎?」夕張擺弄著夕立頭上翹起的兩束頭髮,那讓這艘驅逐艦看起來像是擬人化的犬類,與她那對紅色雙眼與尖利牙齒簡直就是絕配。

「犬個頭,那傢伙根本是個混蛋。」夕立瞪了夕張一眼,如果她醒來後攻擊的不是五月雨而是自己的二姊,那她現在的心情肯定不會這麼低落,說不定還會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哈哈,妳自己去跟她說吧,她說妳想打架的話她可以奉陪。」夕張笑了起來,開始收拾用完的醫療用具,沒有姊妹艦的她無法理解總是鬥嘴的這兩人關係究竟是好是壞,但五月雨說過那並不是需要擔心的事情,因此夕張也沒再多問。

「等她改二之後再說吧,我才沒興趣。」夕立把鑰匙放進口袋,打算到工廠的茶水間撈點零食回去,雖然她稍微掌握住了自己發作的週期,但還是不太想在食堂吃飯時被東問西問,要和其他好奇的隊員解釋自己為什麼變成這樣實在太過麻煩,她或許會沉不住氣想把她們都一砲轟進海裡。說起來,為什麼由良可以一眼就認出自己?夕立打消開口向夕張詢問的念頭,決定下次遇到時再和本人確認,或許意外地會是自己所期待的答案。


03


發配給五月雨的秘書鑑宿舍幾乎就和白露型的四人房一樣大,不但有雙人床和小沙發,浴室裡甚至還有能夠容納兩個人的獨立浴缸。夕立在秘書鑑那張柔軟的大床上打滾,嘴裡充滿血的腥味,她在毀掉五月雨的第二個枕頭之後決定開始咬自己,因此手臂上現在又多了幾個血跡斑斑的齒痕。雖然很痛,但夕立發現這樣做能夠確實止住破壞其他東西的衝動,因此她每隔一段時間就重複相同的行為,她知道沒有及時治療會使傷口變成疤痕,但比起失手殺死自己的妹妹還是好上太多。

「肚子餓了。」這倒是個大問題,她把昨晚從工廠拿來的口糧全都吃光了,以現在這副模樣跑去食堂肯定會被抓起來問話,雖然五月雨放了幾件衣服在這個房間,但夏天穿著外套出現在外頭也很引人注目,夕立困擾地在床上翻滾,思索著是否該想辦法再睡一覺,規律的敲門聲卻在同一時間響起,讓她嚇得睡意全消。

YUDACHI──」由良的聲音。

那個粉紅色的傢伙!夕立皺起眉頭,隨即想起自己現在有一部份也是粉紅色的,可不能隨便用這個顏色來罵人,她把頭探出床尾好盯住門縫底下的那雙鞋,對方似乎沒有要離開的跡象。

「我知道妳在裡面,五月雨幫妳申請到出擊許可囉!我是來跟妳說這件事和拿午餐給妳的,妳可以開個門嗎?」

夕立不是很想應門,但她知道由良不會像昨天一樣輕易放棄,因此只好把手上的血胡亂抹掉,從衣櫃裡翻出五月雨的長袖睡衣換上,撥亂頭髮裝成剛睡醒的樣子才前去開門。

「啊、太好了,幸好妳醒著。」由良見到她時笑得很開心,她手上拎著一副鑰匙,夕立認出上面掛的是五月雨的吊飾,看來這人原本是打算私闖民宅。

「我沒醒的話妳會怎樣?」

「就自己開門囉,妳應該沒有裸睡的習慣吧?」

「妳打算做的事情和問的問題都很失禮耶!」夕立瞪了她一眼,她覺得自己和由良應該沒有熟識到可以開這種玩笑,但為什麼由良從以前就一直用如此親近的態度對她?該不會是把自己當成妹妹了吧?雖然夕立的艦齡確實比較小,但她絕對不想被由良當作小孩看待。

「總之先讓我進去吧。」

「咦?我才不要!」

「為什麼?有什麼不能被我看見的東西嗎?」

「就是有所以才這樣回答啊!」

「也對啦,妳這種坦率的地方我很欣賞喔!我不會生氣啦,快讓我進去。」

「我才不管妳怎麼想,妳這人真的很煩耶!」夕立用雙手撐住門板,她的作戰能力在經過二次改造後變得更強,但要憑驅逐艦的肉身贏過輕巡洋艦的力氣還是有點難度。

「我們好歹也算是同伴吧?妳說這話我會難過喔!」

對不起。我是說妳這樣堅持有點煩,不是討厭妳的意思喔!」

「那做為補償就讓我進去吧,嘿咻!」由良擠過小小的門縫,被地板上散落的蓬鬆物體嚇了一跳,憑著繡在布面上的標誌好不容易才認出那是鎮守府發配給艦娘的寢具。

「妳跟五月雨的枕頭有仇嗎?」

「所以我才不想讓妳發現嘛,真是的。」夕立噘起嘴,不情願地把門關上,由良把手中的提袋放在玄關的矮櫃上,蹲下身子將散落一地的棉花集中起來,從地上拾起被夕立撕得破破爛爛的枕套,她把太過零碎而沒有補救機會的布料扔進書桌底下的垃圾桶,站起來尋找可以裝棉花的東西,卻撞見夕立來不及用棉被蓋住、上頭沾滿深紅血跡的床單。

「那些血是怎麼回事?不是生理期吧?妳又抓自己了?」由良提問得過於快速,以致於夕立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她的視線釘住,那雙金綠色的眼睛在沒有開燈的室內顯得格外明亮,讓她聯想到貓的眼睛。

「我沒有。」用牙齒應該不算抓吧。夕立認為自己沒有說謊,但由良在意的原本就不是過程而是受傷這件事,因此無論夕立如何辯解都只是徒勞,輕巡洋艦擺起嚴肅的面孔,把這個鎮守府最先進行二次改造的驅逐艦逼得無路可退而跌坐在床上。

「把衣服脫掉。」

「我才不要、而且妳這是性騷擾吧?」

「睡衣就好,或是把妳的袖子拉起來給我看。」

「我、不、要。」

「看來我得買一套新睡衣給五月雨了。」由良做出結論,伸手拎住睡衣的領口就往兩側扯開,布料撕裂的聲音讓夕立腦中一片空白,她根本沒料到這個人會強硬到這種程度,而她改造後的身體在同一時間反射性地動了起來,先是朝由良的腹部狠狠掄了一拳,接著又扯住她的水手領將她反摔到床上,最後用嬌小的雙手勒住了那纖細的頸子,前後不到兩秒的反制似乎成功嚇阻了由良,她小口喘息,吃力地把雙手覆到夕立手上,卻無法和昨天一樣用力扳開掐在她頸上的手指。

夕立盯著表情痛苦的由良,安靜思索該如何才能讓她離開房間,但對方卻沿著勒在頸上的手將夕立的袖子往上拉,驅逐艦這才發現自己早就落入輕巡洋艦的圈套,好不容易藏住的新傷口被一舉看光,換得一個梗在喉中的無聲嘆息。

「這樣妳滿意了吧?」夕立無奈地放開由良,她白皙的頸子上多了一圈明顯的紅色印子,讓夕立覺得自己就算被拎起來痛揍一頓也不能抱怨,但輕巡洋艦只是動作輕柔地把袖子拉回原位,還替她整理好凌亂的衣領,接著一句話都沒說便往門口走去。

「欸?啊、等一下,作戰是幾點?」夕立滿腹疑惑,吐出來的問題卻是最無關緊要的那一個,她其實一點也不在乎能不能出海作戰,只想問由良為什麼要露出如此悲傷的表情。

「一四零零在工廠集合。」由良幽幽說完便關上房門,五月雨偌大的房間又恢復寂靜,被風壓揚起的棉花再度飄散,最後全落在夕立腳邊,她愣愣地盯著空蕩的門縫,直到嘴角流出的鮮血滴落到腳板上才回過神來。


04


下午兩點的改修工廠除了夕張和明石之外還多出了一個紅色的身影,頂著清爽短髮的航空巡洋艦最上在夕立出現時向她揮手,一如往常朝氣蓬勃。

「好久不見,聽說妳二次改造了?」

「嗯,這個頭髮和眼睛就是因為那樣。」她的話說得支離破碎,最上不以為意,在夕立身旁打轉了一圈又回到她面前。

「粉紅色很適合妳喔!」最上給了她一個不明所以的稱讚,讓夕立除了道謝之外想不到其他的話可以接續,她覺得粉紅色比較適合溫柔的人,而不是被比喻為所羅門噩夢的她。

她和最上一起往工廠內移動,夕張已經把出擊要用到的艤裝準備好了,因此夕立在兩人面前脫掉長袖外套,她在出門前先用繃帶把傷口捲了起來,但憑單手很難綁得像夕張一樣完美,倒比較像是萬聖節時準備出來嚇人的滑稽殭屍。

「妳又弄新的出來啦?」夕張毫不意外,她稍早從由良沮喪的表情中推測出了原因,夕立很感謝這艘重兵裝巡洋艦在這方面的表現理性許多,甚至沒有要她把繃帶拆開來檢查。

「或許妳可以幫我做長袖的制服?」

「我才不要,妳知道修改袖子有多麻煩嗎?妳和五月雨借個手套還比較快吧?」

「顏色不搭吧?」

「那要穿我的制服嗎?我有在倉庫裡放備用的喔。」最上慢悠悠地穿戴好裝備,加入了夕立和夕張的對話,她的艤裝上只配備了航空甲板和瑞雲隊,連一座主砲也沒帶。

「我想那個尺寸應該會妨礙行動是說讓這個人知道沒關係?」夕立湊到夕張耳邊,她以為改修工廠還沒打算把改造會產生後遺症的狀況公佈出去。

「畢竟是特地請她來幫我們,不說明原委不太好吧。」

「我會替妳保密的啦,再說又不是什麼大事。」最上溫和地笑著,這人從以前開始就是一副少根筋的模樣,現在這種時候倒也挺可靠的。

「所以我們要去哪個海域?」

「近海,最近資源不太充裕,好說歹說用測試反潛裝備的名義才申請到出擊的,而且還沒有戰艦同行──不過目的是讓妳活動一下和受點小傷,應該是沒什麼影響。」

「所以是要打潛水艇啊,我個人比較喜歡砲擊和雷擊的說。」夕立接過探信儀和暴雷投射機,大淀在上一次的大型作戰中協助工廠開發出不少反潛裝備,因此她們總算不再需要湊合使用低階裝備進行反潛作戰。

「別抱怨啦,誰叫妳要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不然去參加演習不是更好嗎?」

「減裝彈打起來一點手感也沒有,其實我也不怎喜歡耶。」

「妳帶實彈是想殺掉隔壁鎮守府的艦娘嗎?小心再也沒人敢讓妳出擊喔!」夕張一面恐嚇一面將夕立推出工廠,最上跟在後頭大笑,覺得她們之間一搭一唱的對話很有趣。

「是說,近海的哨戒作戰一般是四人吧?我們這樣沒問題嗎?」

「我沒說是三個人啊,妳看、五月雨在那邊。」

「呃──、妳怎麼不早說啊!」

「又不是什麼大事,妳沒把我昨天說的話聽進去嗎?那傢伙也很擔心妳喔!」

「我知道嘛,但就是會覺得很過意不去

夕立咬住自己的下唇,緩步走到白露型六號艦身旁,對方朝她露出了充滿朝氣的笑容,接著和後面的夕張及最上打了招呼。

「那麼,確認一下該帶的東西帶了沒,我們就要出發囉!」擔任旗艦的最上下達了郊遊般的指令,綁緊自己的推進器後率先步入海中,她朝空中放出一架瑞雲飛在前頭偵查,以悠閒過頭的節速朝近海航行。

掃蕩潛艇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最大的敵人反而是高掛在空中的太陽,夕立的領口被汗水浸溼,混著藉由海水附著在身上的鹽份產生了令人難耐的黏膩感,讓她不斷伸手拉扯自己的領子。

「還好嗎?」五月雨轉頭問她,透亮的汗珠沿著頸子滑入領口,夕立注意到前幾天被自己弄出來的傷痕已經消失了。

「好熱、好想吃冰。」

「確實是很熱,等結束之後回去吃吧,我在工廠的茶水間裡做了果汁冰棒喔!」

「好想現在就吃喔!真羨慕那些潛水艇,海裡應該挺涼爽的吧?」夕立瞇著眼睛看往遠方的海面,探信儀顯示出這附近有潛水艇的蹤跡,因此最前方的最上又出動了幾架瑞雲。

「別抱怨了,我們又不是出來玩的!」夕張的聲音從隊伍尾端傳來,她忙著記錄裝備的作戰效能,順便負責艦隊後方的警戒。

「不然妳想想辦法嘛──」

「我有啊,妳趕快去給潛艇轟上一發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那很難耶,能被這種慢吞吞魚雷擊中的,大概也只有跑不快的妳了吧?」

「妳少囉嗦,不然妳自己撞上去好了,反正妳看得到、不像我們這些沒二次改造的艦娘這麼遲鈍嘛!是不是?」

「好主意,總之只要小破就可以了吧?妳確定這樣不會被其他秘書艦發現?」

「我們四個都不說的話就沒人知道啦。」夕張一臉得意,她在出擊前已經先切掉通訊器上的自動通話模式,只要她們航行的方式不要太超乎常理,作戰室的雷達應該看不出什麼異樣。

「那我就去囉!如果不小心失手就麻煩妳囉!」夕立說完便提高節速越過最上,航行到艦隊的最前方,準備與下一批敵艦展開接觸。

「看她這麼有精神,應該是狀況不錯吧。」

「希望是,明石姊有找出什麼好辦法嗎?」

「暫時沒有,倒是秘書艦們沒有多問什麼吧?」

「是沒有啦,可是我覺得大家隱隱約約應該有查覺到,所以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還是要請夕張和明石姊交一份完整的報告過來喔!」

「呃,這樣不就曝光了嗎?妳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我們嗎?」

「不行喔!我好歹也是秘書艦,該遵守的事情還是要遵守的。」

「好啦,我知道了。看來會被罵得很慘我要先做一下心理準備。」

「共犯的欄位寫上我的名字也沒關係,我會和夕張一起去被罵的。」五月雨輕輕笑了起來,那讓夕張覺得就算會被秘書艦之中最兇的陸奧訓斥似乎也變得一點都不可怕了。


05


由良從大破歸港的夕立入渠修理後就把自己埋在改修工廠的三人座沙發裡,活像剛從海裡被撈上來的海參一樣癱軟又了無生氣,讓忙著在工作桌前修復推進器的夕張終於看不過去。

「妳到底在消沉個什麼勁啊?其實說起來這件事和妳一點關係也沒有吧?既不是妳負責改造也不是妳被改造啊!局外人卻這付模樣真的很煩耶!」夕張走向休息區輕踹了沙發一腳,粉紅色的輕巡洋艦緩慢地翻身面向她,金綠色的雙眼如她的心情一樣黯淡。

「我覺得自己好沒用,什麼忙都幫不上。」由良在夕張的怒視下乖乖坐了起來,將雙手擺在併攏的膝蓋上。

「那本來就是夕立自己的事啊,我們頂多就是看著而已,她也說了要妳別管她了吧?」

「但是我不想看到她變成這副模樣,我不希望她感到痛苦。」她又垂下頭,盯著自己的雙手,在昨天入渠完畢後就一直維持著毫髮無傷的模樣。

「那只是妳擅自這麼認為而已,其實覺得痛苦的並不是夕立而是妳吧?」

「妳又不是她,妳怎麼知道?」由良鼓起臉頰,她覺得夕張有時候嘴巴真的很毒。

「就和妳也不是她一樣啊,那傢伙很清楚想要獲得力量必須付出代價,妳這種沒用的同情只會讓她的努力顯得很可笑而已。」

「可是、一定還有什麼其他的方式吧?非得這樣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傷不可?」

「我不知道啦,要是有我們也不用在這裡煩惱了啊。」夕張皺起眉頭,覺得也差不多該放棄在這件事情上多花心思了,再說夕立的狀態確實比之前穩定,就和貓總是要找地方磨爪子一樣,強大的力量需要透過特定管道來宣洩也很合理,畢竟她可是成了名符其實的最強驅逐艦。

「所以,如果五月雨變成這樣妳也能夠不擔心?」

「我沒說我不擔心啊!妳這連告白都不敢的膽小鬼別拿五月雨和我來做比喻,我的意思是叫妳不要成為夕立精神上的壓力,她光要應付自己想必就已經夠煩了,哪還有心思顧慮妳這沒用的輕巡洋艦!」

「反正我就是沒用嘛,不用妳說我也知道。」由良又垂下頭,含糊不清地嚼碎自己的話,讓夕張僅存的耐性終於全數用盡。

「左手給我。」

「妳要做什麼?」

夕張沒有多加解釋,不等由良動作就拉起她的左手,狠狠朝手臂內側最細嫩的部份咬了下去,讓她的摯友在改修工廠內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痛痛痛痛痛、妳做什麼蠢事?我是真的會生氣喔!快點放開我!」由良一面拍打夕張的臉一面掙扎,無力的威脅混著眼淚併出,她腦袋該是一片空白卻想起川內說過的話,這是真的比被砲彈碎片削過還痛。

「很痛嗎?」夕張抬頭問,嘴邊還沾著由良的血,她的牙齒不如夕立那般尖銳,因此由良手上的傷口糊成一片,看起來像是驚悚電影中會出現的特效化妝。

「廢話!妳敢再咬一次我就跟妳絕交、我保證!」

「妳現在是不是覺得昨天慫恿夕立咬妳是一件蠢事了?」夕張拿出手帕擦掉嘴邊的血,鐵的腥味殘留在她的口中,可能需要喝掉三罐汽水才能消除,她很慶幸自己並沒有像吸血鬼一樣感到興奮,否則就換她要把自己關進某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了。

「那才不一樣、我只是想說至少幫她分擔一點疼痛,妳不咬自己又不會死!」

「她也不會啊,再說如果妳會是這樣的反應,我建議妳還是打消念頭,那傢伙光是抓傷五月雨就自責成那樣,妳覺得她把妳弄哭之後會有什麼感想?」夕張用手帕壓住由良的傷口,毫不溫柔的力道讓她痛得眉頭全皺了起來。

「我知道了啦,我不會再去煩她了。妳非得用這種暴力的方式才能和我說明這件事嗎?」難道妳腦袋裡裝的真的是蜜瓜?由良抹掉眼淚,沒把最後那句話說出口。

「誰叫妳一旦碰上夕立的事就轉不過來,到底是有多喜歡她啊?」夕張翻了一個白眼,她猜得出由良藏在心裡的那句話是在罵她什麼。

「不要妳管,妳最好給我閉嘴!」

「我也懶得管妳,去把這個消毒一下包起來。順便告訴妳,口水裡有很多細菌,不好好處理傷口會感染,到時候只能削掉一塊肉再去入渠,保證痛死妳。」夕張把由良從沙發上拎起來轉了半圈,朝簾幕半開的醫療站推了過去,讓由良踉蹌地跑了幾步才站穩。

她在醫療站裡仔細消毒傷口,抹上明石特製的外傷藥後覆好紗布,用一吋寬的繃帶捲了幾圈、打上一個歪扭的結作為固定。由良不知道除了痛之外還有什麼詞彙可以形容現在的感受,她的腦袋不停躍出破碎的字詞,擅自和她在戰場上受過的各種傷勢進行比較,得到的結論卻是夕張的話並沒有錯,慫恿別人咬自己的確是愚蠢透頂,而她也在同時懷疑起那艘驅逐艦是否在改二後失去了痛覺。

她仍然覺得夕立需要接受精密檢查,或是至少試著讓秘書艦與其他鎮守府交換相關情報,但夕張告訴她最壞的結果可能是改造後產生異常的艦娘被當作實驗樣本遣送本部,或許再也見不到夕立的可能性讓由良終究還是放棄了這些念頭,她沮喪想著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大概只有多跑幾趟遠征獲取資源,好讓五月雨在申請臨時出擊時比較容易得到許可。


06


遠征隊的輪班方式在上個月發生兩起中暑事件後做了調整,以往輪班一次就要跑上八個小時的由良現在只要往返兩趟南方海域就能上岸,她在下午歸港後與那珂的小隊換班,頂著滿身汗水回到改修工廠歸還裝備,順便借用修理區的浴室沖了冷水澡。今天的天氣依舊炎熱,夏季才剛開始不久,由良很慶幸自己並不算是怕熱的體質,否則依照遠征隊三天兩頭就要往太陽底下跑的班表來看,在夏天還沒結束之前她就會先融化在海裡。

由良吹乾頭髮並重新紮好,離開盥洗室後在休息區發現了夕立,她躺在自己昨天躺過的位置,沒穿鞋的雙腳翹在沙發扶手上晃來晃去。

「妳來找明石嗎?」

「我來做艦體檢查──啊,是妳啊。」夕立回答完才發現和她說話的人是誰,連忙把腳從扶手上移開,她覺得由良應該無法忍受自己在公共場合以如此隨便的姿態示人,但由良卻意外地什麼也沒表示。

「所以檢查的結果怎麼樣?」

「好像很正常。」

「這樣啊。」應該是件好事吧,由良安靜想著,沒察覺夕立正盯著她左手的繃帶看,明石在遠征前給了她能夠止痛的神奇貼布,因此她幾乎忘了自己手上有傷。

「妳的手怎麼了?」

「欸?沒什麼。」反過來被夕立問這個問題的感覺有點奇妙,由良把左手藏到身後,發現要說謊騙人或隱瞞顯而易見的事實是真的很難。

「那為什麼要藏起來?」夕立狐疑的盯著由良,若隱若現的虎牙讓由良不敢正眼看她。

「那只是個意外,真的沒什麼,妳不能問點其他的問題嗎?」

「妳咬了自己?」這的確是不同的問題,夕立想著,而由良臉上的表情完全暴露了她想隱藏的一切。

「正確來說是夕張啦,但反正也沒什麼差別。」由良心虛地苦笑起來,她現在知道自己前幾天的行為有多煩人了,同時也覺得沒向她發火的夕立實在太過溫柔。

「妳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殺了她。」夕立跳下沙發往裝備室走去,下一秒就被由良拉住手腕。

「別這樣,是我自找的啦,而且五月雨似乎罵了她一頓,讓我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好吧,僅限這一次。」夕立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由良拉住她的那隻手。

「啊、會痛吧?對不起。」由良趕忙放開夕立,她今天戴著手套,繃帶則和拳擊手一樣從手掌纏到了手肘下,配上改二後的制服倒像是個合襯的裝飾,比穿著外套遮掩還自然許多。
「我有比較好一點了,今天只有一個,不用擔心。」夕立試著笑了一下,指著繃帶間的某個位置,是由良沒有碰到的地方。

「希望妳趕快好起來。」

「會啦,我可是很強的。」

「再怎麼強也還是驅逐艦啊。」由良看著才和自己肩膀一樣高的夕立,深深覺得她體內能夠容納如此強大的力量簡直不可思議,明明身體這麼小。

「妳說的話可是會讓全世界的驅逐艦都生氣喔!」夕立用左腳踢了踢由良的鞋子,開玩笑地警告她。

「對不起。」

「請我去間宮那裡吃冰就原諒妳。」

「好,但不能吃太多喔!」由良終於露出笑容,和夕立一同踏出改修工廠。剛好從裝備室出來而目睹這一幕的夕張事後告訴她,她們兩個並肩行走的背影看起來簡直就像姊妹一樣,讓由良的心情既高興又複雜。

她們在間宮食堂裡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這裡的午後時光總是特別悠閒,和正餐時間的熱絡相比有另一種不同的氣氛,會令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由良點了宇治金時刨冰和季節限定的哈密瓜聖代,她容許自己在夏天時偶爾吃冰,雖然日期沒選好可能會讓下一次的生理期痛不欲生,但如果造成這個狀況是因為與夕立共進下午茶,她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坦然接受。

「妳是因為我阻止妳去找夕張所以才選這個口味嗎?」由良把色彩繽紛的哈密瓜聖代放到夕立面前,出於好奇問了她。

「嗯?不是耶,是因為季節限定的關係。」

「原來如此。」由良點頭表示理解,坐進夕立的對面的位置。

「所以為什麼夕張要咬妳?她的確是說過妳看起來滿好吃的,但我沒想到她會這麼變態。」夕立叉起聖代上的哈密瓜一口咬下,讓由良還是忍不住認為她點這口味別有所圖。

「我可能有點惹她生氣了吧,她說我一直追著妳的事情不放很煩人。」

「那也用不著咬人吧,又不是狗。」

「對不起呢、做了那麼多讓妳困擾的事。」

「不會啦,倒是我覺得我才該向由良道歉,沒辦法坦率接受妳的關心還讓妳擔心什麼的、對不起。」夕立放下湯匙朝由良低頭致歉,再抬起頭時對上了那雙金綠色的眼睛,她們表情嚴肅地互看了好一陣子,最後全都笑了出來。

「好像電視裡的情節喔,這種對話。」

「說出來確實是有點令人害臊。」由良點頭同意,又覺得這樣的對話好青春。

「吶,為什麼妳那天在裝備室裡可以一眼就認出我是誰?」

「什麼意思,妳不就是妳嗎?」由良困惑起來,就算髮色和瞳色再怎麼改變,她在她眼中仍然是同一個夕立,她甚至覺得自己能在所有鎮守府的夕立都齊聚一堂時認出她。

「由良是最快認出我的人喔!」撇除掉知道自己要進行改造的明石、夕張及雙胞胎的村雨之外,就連白露也看了好一陣子才認出她來。

「嗯──不知道耶,或許是因為我平常一直看著妳的關係?啊、我沒有其他意思喔!請不要介意。」由良在不小心說出心聲後趕忙向夕立澄清,她的臉頰很快就染上了和頭髮一樣的顏色,完好地說明了整件事情。

「嗯、好。」為了不讓由良陷入苦惱,夕立貼心答應並認真吃起聖代,用嚴肅的表情掩蓋住內心的喜悅。不曉得是因為由良說的話還是因為和由良在一起的關係,她覺得自己雖然還不太熟悉身體裡的新力量,但現在似乎能夠好好控制運用的方式了。她有自信能在咬上由良頸子的時候不刺穿她的皮膚、也有把握伸手撫摸由良時不弄傷她的身體,以及,她有辦法在想到這裡的時候阻止自己付諸行動、一臉沒事地繼續碾碎含在嘴裡的哈密瓜。


07


「我可以和妳一起去遠征嗎?」

某天早晨,當由良在裝備室做遠征準備時夕立突然出現,站在她身旁問了這個問題。

「我是不介意啦,但遠征隊的隊員已經排好了,要先問問看那些孩子

「我昨晚和敷波說好了,用巧克力聖代和她交換一天的遠征。」

由良從沒聽過有人自願幫忙代班還附贈點心,難怪敷波會答應,不過她同樣沒有需要拒絕的理由,因此夕立和吹雪型姊妹一起參加了當天的遠征。她頂替敷波的位置而負責運送一個運輸桶,身上另外背了一座小口徑主砲和一組四連裝魚雷。

「其實這附近不太有敵艦出現,妳可以不用帶裝備的。」由良在她們朝南方海域航行的中途對夕立說,被排在主力艦隊中的她不常參與遠征,距離上一次帶著運輸桶出海也是好幾個月之前的事了。

「有武器在身邊會比較安心,再說總是得有所防備吧?不然平時遠征隊遇到敵人都是怎麼做的?」夕立偏頭看向由良,她只帶了運輸桶和偵察機,甚至連腰上掛的雷達與通訊器都是舊式的。

「是沒發生過這種事啦,但如果真的遇到了就只能逃走吧,我們之前有討論過要怎麼用運輸桶擊退敵人,沒找到什麼可行的方式呢。」由良順著自己的偵察機看往前方,越過吹雪型姊妹的背影,湛藍的海面上除了水和偶爾出現的礁岩之外沒有其他東西。她們固定航行的路線都是經過無數偵查與探勘才確定的,作戰室也會定期派武裝的艦隊來巡邏,因此她倒是不太擔心這方面的問題,但或許像夕立說得一樣,有所準備總是最好的。

「說起來,妳突然想要來遠征的原因是什麼?」不惜用最愛的甜點來交換,總不會只是想曬曬正午的太陽吧?

「欸?這個啊,說起來是有點怪啦,但稍微想體驗一下由良的工作,畢竟妳經常都在遠征嘛。」夕立支支吾吾地解釋,說不出自己只是因為太想待在她的身邊。

「最近確實是這樣呢,雖然也會有無聊的時候就是了,不過我不討厭這個工作喔!」

「那就好。」

「那妳呢?妳平時都在做什麼?」

「我想想喔,有作戰任務的時候會出擊,前陣子倒是比較常參加演習,這兩件都沒有的時候就是做基本的訓練吧?偶爾會幫神通姊做宿舍的工作。夕張前幾天問我要不要加入工廠的整備班,之後應該會比較常待在工廠吧。」

「那樣感覺就會更常見到了呢。」由良溫柔笑著,她的眼睛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像是透亮的橄欖石,又像是新綠的嫩芽。

「妳很高興嗎?」

由良點頭,夕立沒再追問她理由,能見到由良她也同樣感到高興。她覺得她們之間的感覺是相同的,而她之所以在一大清早就強迫自己從被窩裡爬起來,或許正是為了好好和由良說清楚,說出她見到她的時候總是特別安心,說出她這一次絕對不要再讓她離去了。

「妳最近還有出現之前那樣的症狀嗎?」由良在小範圍偵查完前方的航路之後又開始提問,夕立很喜歡她說話的聲音,平穩的聲線、圓弧而柔軟的語氣。

「沒有了,比明石預期還要早結束,之後檢查了好幾次都沒有問題,她說應該只是身體過度轉變所引發的精神失調,如果沒有受到類似的刺激就不會再發生。」

「這樣啊,太好了呢。」

「對啊,那時的傷也完全好了,妳看。」夕立伸出自己的手臂給由良檢查,拜修理渠的修復功效所賜,她白嫩的手臂上連一毫公分的疤痕都沒留下。

「真的耶。我倒是留下了一點痕跡,雖然看不太出來,但我可能會有好一陣子不敢去摸丸子,怕牠和夕張一樣覺得我是塊美味的肉。」由良也給夕立看了自己的左手,上頭有兩、三個比較深的小點,可能是夕張的犬齒。

「我還是覺得我應該找一天殺了夕張。」

「妳已經毀掉五月雨的枕頭,可不能再謀殺她的戀人囉!」

「妳還記得啊?那妳後來有買睡衣給她嗎?」夕立沒忘記這人一言不和就扯破她的衣領,現在回想起來,那還真不像這艘溫文儒雅的輕巡洋艦會做的事情。

「有啊,我請夕張陪她去買了,不曉得是照誰的喜好選的。」

「肯定是那個蘿莉控。」白露型四號鑑小聲碎念,決定歸港後再去吃一次哈密瓜聖代。

「妳會介意嗎?這種年齡差?」由良算了算,她們之間的鑑齡差應該有十四年之多。

「如果是由良的話,不會喔!」夕立沒多想就回答,她只是不爽自己的妹妹被其他人搶走,倒不是真的在意年齡的問題,再說她的某位姊姊可是跨越了超大的距離和戰艦交往,所以輕巡洋艦和驅逐艦之間對她而言已經算不上是一種差距了。

遠征隊在南方海域的據點停留,原本航行在最前端的吹雪替夕立完成了補給的工作,一行人在稍事休息後朝原路折返,太陽的角度升得比從鎮守府出發時更高,而海面上的氣溫也較早晨增加了幾度。由良在返航時擔任旗艦,她的推進器從海面上劃出一道長長的浪花,夕立踩著那條白線航行,雙眼望著旗艦飛舞在身後的長髮,她從以前就覺得那個屬於春天的顏色很適合由良,因為她一直都是個溫柔的人。

「總覺得有點懷念呢。」

「欸?什麼事?」

「我不是有一陣子擔任過四水戰的旗艦嗎?」由良回過頭,驅逐艦的表情充滿困惑。

「啊,是在說這件事啊。」夕立點頭表示理解,她待過的第四水雷戰隊曾有一段時間是由由良負責指揮的,她想由良所說的懷念的應該是指和自己一起航行這件事吧,畢竟那段日子裡可沒什麼好事發生。

「雖然之後就沉掉了啦。」輕巡洋艦說出夕立的心聲,露出一個有點自嘲的歉疚笑容,她稍微減低節速退到夕立身旁,眼眸中映出了驅逐艦的倒影。

「謝謝妳那時候幫了我。」由良又說,她還沒好好向夕立道謝過,當時她救助了自己的船員,還替她執行了雷擊處分。

「原來妳還記得那些事啊?」

「記得喔!我是聽說過有些艦娘會失去記憶,不過我好像沒有這個症狀,從建造到沉沒之間的事情都有好好記著。」

「這樣啊我倒是最近才想起某些事情,雖然由良的部分是沒有忘記啦。」被魚雷打穿還不沉,讓她最後硬是得朝她進行砲擊──原來這人的頑強和固執是從船艦時代遺留下來的啊?夕立恍然大悟,終於理解她前陣子的行為其實並不反常。

「所以引發妳那個症狀的,是所羅門海戰那時的記憶嗎?」

「好像是,會有一種血液在燃燒的感覺竄起來。可能是這樣眼睛才變成紅色的?」

「或許喔,不過我希望妳這次不要這麼亂來了。」

「我知道啦,但妳也可以不要丟下我先走嗎?」

「我努力看看囉。」由良紅著臉給了她一個含糊的回應,讓夕立不滿地鼓起臉頰,她不禁懷疑起輕巡洋艦是不是一旦碰上戀愛這件事就會全都變成膽小鬼,但看在這個人羞澀起來如此可愛的模樣上,夕立還是決定勉為其難地再多等由良一陣子。


〈完〉


感謝閱覽。
我喜歡青澀的戀愛,還有曖昧時期又酸又甜的氣氛,那真是種難以言喻的美好感覺。
明石把報告書交上去之後她們全都被陸奧抓去作戰室痛罵一頓,包含在近海幫忙警戒海況的最上也是,讓陸奧是最凶狠的秘書艦這個傳言獲得了證實。(她本人不願承認,覺得板起臉的鳥海才最可怕)
由良也意外地和夕張一樣是個膽小鬼,出乎我的預料。
這篇發生的時間大概是鎮守府開始營運後遇到的第一個夏天,依照由良正經的個性,後來應該是在聖誕節好好準備了禮物才和夕立告白的吧,真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