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これ#赤加賀(一航戰)
赤城的改造被安排在西南諸島防衛戰告一段落的隔天傍晚,明石趁著休戰的空檔時間完成了新的艤裝,接下來只要針對艦體做細部調整就大功告成。加賀暫停了艦載機的整備工作陪赤城前往工廠,進行改造的手術室位在第一裝備室深處,除了接受改造的當事人與明石、夕張之外,就連秘書艦都要獲得工作艦的許可才能進入。加賀目送赤城進門,她的旗艦關門前轉頭親了她一下──那短暫的吻沒有被工作艦發現──還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
「我很快就回來,晚上一起去鳳翔那吃晚餐吧?」
加賀點頭答應,發誓今天赤城要吃多少她都不會阻止。手術室關上之後她在原地站了一陣子,通往內部的金屬門和機庫的防火門一樣厚重,加賀猜想就算把耳朵貼上門縫大概也無法聽見裡頭的動靜,注重儀態的她當然沒有興起嘗試的念頭,因此大門在下一秒突然被拉開的時候她仍然保持著一貫的平淡表情。
「十點來接赤城,那時候麻醉就會退了。」有著粉色長髮的工作艦明石探出頭,她在鎖門前突然想到如果沒有給加賀一個明確的時間,這艘總愛自尋煩惱的航空母艦肯定會一路焦慮到改造結束為止,她可不想因為這種理由增加一名需要心理輔導的患者。
加賀回到工廠的時候長門說要泡咖啡給她,於是她坐到休息區那張三人座的舊沙發上安靜等待。今天一整日都沒有出擊,接近晚餐時間的工廠裡只剩下幾名整備班成員和醫療組的足柄,與加賀昨日來訪的忙碌氣氛截然不同。她默默觀察起工廠裡的環境,雖然是風格類似的建築,但改修工廠內的光線比航空母艦的機庫明亮許多,空氣也因為兩側的出入口位在同一個動線而比較流通,不像機庫裡除了機油之外還總是有著揮之不去的潮濕氣息。
下午在醫療組值勤的足柄從盥洗區拿出剛烘乾的毛巾,經過加賀身邊時問她要不要幫忙,於是她收下那一大籃仍留有餘溫的柔軟布料,放在腿上一件件仔細疊好。日向從側門進來的時候和她打了招呼,那艘航空戰艦用小拖板車運來幾架整備完成的水上偵察機,在登記本上寫了幾個數字後將它們放回裝備室裡。夕立在日向離開後從第二裝備室走去茶水間,她似乎不太曉得該如何向加賀搭話,只有禮貌性地朝她點頭示意。
長門帶著咖啡回來的時候加賀已經摺好半籃毛巾,戰艦遞給她用馬克杯盛裝的熱咖啡,加了牛奶但沒有加糖,上面還灑了一點巧克力粉。
「謝謝。」加賀輕聲道謝,把摺好的毛巾放到一旁,小心翼翼捧起杯子吹氣。
「雖然我想邀請妳去吃晚餐,但妳應該在等赤城吧?」長門笑笑,她自己的咖啡是加了糖的冰咖啡,用細長的玻璃杯裝著,從外緣滲出了清透的水珠。
加賀點點頭,小口啜起杯裡的熱飲,長門沖的咖啡濃淡適宜,和陸奧偏愛的濃厚風味不太一樣。加賀看著戰艦在對面的矮凳坐下,她原本似乎是在保養某種主砲零件,卻改變主意和加賀一同摺起毛巾,兩艘大型艦窩在茶几前做家務的景象使工廠的氣氛頓時變得溫馨不已,讓推著高速修復劑經過的足柄忍不住露出微笑。
「陸奧改二的時候,我和摩耶把那邊的櫃子翻新了一次,沒想到現在又生鏽了。」長門指著沙發後面那排用角鋼搭建的置物架,那時她們拿砂紙磨掉鐵鏽又上了幾層保養油,但最後仍然敵不過從修理區傳來的濕氣和外頭吹來的海風,沒過幾個月又恢復成鏽跡斑斑的模樣。
「靜不下心?」加賀轉頭看了架子,那和她們用來收納艤裝和艦載機的貨架一樣,雖然堅固但不時就會遇到生鏽的問題,得隔一陣子就進行除鏽工程。
「也可以那麼說。」長門笑了笑,有時候習慣忙碌就閒不下來,這點只要是整備班的成員應該都能感同身受。
「那要再來整理一次嗎?我可以幫忙。」加賀提議,距離十點還有三個多小時,扣掉晚餐時間應該也還足以讓她們重新替架子漆上防鏽劑。
「沒關係,作戰結束之後再處理就好。」戰艦把疊好的毛巾交給加賀,又拿起桌上的冰咖啡,她看著加賀的眼神雖然不像陸奧那麼興味盎然,但確實也摻了幾分好奇的成份。
加賀把整理完畢的毛巾送回醫療組,問了足柄有沒有其他事情需要幫忙,但重巡洋艦環顧醫療站一圈仍沒發現合適的工作,加賀只好兩手空空回到長門對面坐好,學著她捧起咖啡小口啜飲。
「陸奧啊,前陣子說過她很擔心妳,還要我遇到妳的時候找妳聊聊天。」長門輕輕搖晃玻璃杯,半融的冰塊沿著杯緣旋轉,發出帶有夏日氣息的清脆聲音。她提起陸奧的時候表情變得很溫和,與戰艦威武的形象絲毫沾不上邊,就連原本該令人畏懼的紅色眼瞳也顯得溫暖起來。
「長門和我一樣,不擅長聊天吧?」
「確實。」長門笑著同意,雖然宿舍長要處理各種藉由溝通才能解決的問題,但這和會不會聊天仍然是兩件毫不相干的事,那艘善於交際的秘書艦肯定沒有理解其中的差異。
「不過還是謝謝,咖啡也是。」
「不客氣。我正在學拉花,下次有機會再做給妳喝。」Big seven說起她最近的興趣是在下午泡咖啡給改修工廠的同僚,為了滿足她們各種任性的喜好總是要花上許多時間,最後甚至連器具都變得比間宮食堂還要齊全,簡直像在工廠裡開了一間小咖啡館。
「赤城喜歡喝咖啡嗎?」長門又問,除了不太喝酒之外,她對赤城在飲料上的喜好沒什麼印象。而加賀想了很久才點點頭,似乎是在斟酌喜歡的定義。
「我想她應該會喜歡加了糖的拿鐵咖啡。」
「也對,畢竟赤城是甜食派的。」
長門在工廠待到晚上七點,她們認真練習和彼此聊天,雖然話題零碎又沒什麼重點,但加賀從長門口中得知陸奧會邀赤城喝酒,以及翔鶴接手樓長職務的理由是因為赤城一週只願意花費一小時來擦拭走廊的玻璃。下午休假的那智在不久後出現,和準備下班的足柄一起去食堂吃晚餐,兩艘重巡洋艦順道帶走了作戰期間總是等不到陸奧的長門,於是加賀也離開空蕩蕩的改修工廠回到機庫,打算替自己找點正事來消磨剩餘的時間。
還有兩個多小時。加賀想著,發現自己靜不下心的原因不是擔心改造的過程發生意外,而是知道赤城在那裡卻無法去見她。加賀細細咀嚼這份情緒,不曉得該把它歸類在寂寞還是擔憂,與一路看著她鍛鍊的赤城不同,加賀並沒有經歷過赤城的初期改造,她的旗艦從她們初次見面就已經是這個鎮守府中最強的航空母艦,因此她從沒想過赤城會有向自己示弱的一天。
加賀在機庫那張凌亂的沙發坐下,月曆上的日期讓她感嘆起時間流逝的速度,轉眼間她以艦娘身份與赤城再會也已經過了四年。她剛被作戰組從海上帶回來的時候整個人昏昏沉沉,其他人輪流報上的艦名一個也沒記住,只記得自己應該是一艘航空母艦,加賀號、第一航空戰隊、沉沒在中途島海戰──那赤城呢?她問了帶她回來的同伴,Akagi三個音節自然地從腦中浮現,也理所當然地和站在港邊的紅白身影連結起來。加賀還沒看見對方的臉就知道那是赤城,而她彎著眼睛的笑容在幾年過去後依舊溫暖,時至今日仍然讓加賀感到心動。
她不敢說那是一見鍾情,畢竟她的命運早在船艦時期就與赤城糾葛不清,不過想要守護赤城的那份心情是真實的,這一點加賀倒是深信不疑。赤城說要把背後交給她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當時她沒有辨別出隱含在那句話裡的其他意思,但加賀最近漸漸理解到,或許赤城最希望的不是自己成為她的得力副手,而是能與她互相扶持的同伴吧?
的確是很赤城式的告白啊。加賀露出一抹微笑,她以為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但其實一直在等待的是赤城才對,她終於明白那些笑而不語的沉默都只是赤城隱藏在耐心底下的微小期盼,希望自己在褪去一航戰的外衣而真正成為加賀之後還能留在她身邊。
如果是在幾年前,就算真的被問起她大概也無法給赤城明確的答案,不過現在已經沒問題了。加賀安心想著,就算戰爭結束、卸下一航戰的頭銜從鎮守府退役,她和赤城肯定都還是能以自己最原本的模樣好好珍視彼此。而在那過於遙遠的和平時日到來之前,她仍然會盡力以僚艦的身份守護赤城──在戰場上與她一同並肩作戰,或是在港口遙望她從遠方歸來。
晚上九點的時候加賀發覺四個小時其實過得很快,整備艦載機是一項躁進不得的工作,尤其是當機體縮小成能被雙手捧在掌心的尺寸時,所有的操作都需要更加小心,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流逝。加賀把基地航空隊的四架銀河調整完之後放回機庫,原本在裡頭工作的千代田枕著手臂在工作檯前睡著了,於是加賀從休息室拿了一條毯子蓋到輕空母身上,打算離開前再過來叫醒她。
她把茶几上的整備工具歸回原位,沒過多久瑞鶴也出現在機庫裡,五航戰的後輩穿著紅白相間的運動服,脖子上還掛了一條毛巾,大汗淋漓的模樣看起來是才剛結束自主訓練。
「妳在等赤城姊嗎?」瑞鶴瞥了牆上的月曆,今天的日期被翔鶴打了星號,格子角落還以端整的筆跡寫著赤城改二幾個字。
「是妳啊,五航……瑞鶴。」加賀在瑞鶴開始皺眉前及時改口,後輩沒有特地找碴的日子裡她會普通地用名字稱呼她,但大腦偶爾還是會敵不過自己的反射神經。
「我已經聽到啦、一航戰。」瑞鶴邊抱怨邊走進休息室,拿了一壺麥茶和兩個杯子出來,用腳勾了張凳子到加賀對面。
「要喝嗎?」
「妳都已經倒了我能說不要嗎?」加賀默默收下麥茶,沒有拒絕後輩的好意。
「妳很囉唆耶,不要的話就還我,我喝兩杯。」
「我沒說不要,而且妳該去把汗擦乾,在作戰期間感冒的話秘書艦可能會逼妳去喝高速修復劑。」加賀看著她不斷滴落的汗水警告,裝甲空母是大型作戰期間的重要戰力,秘書艦可不會因為一點小感冒就讓她從前線退回被窩。
「噁,那也太可怕了吧?妳是在開玩笑嗎?」瑞鶴皺起眉頭,她討厭死高速修復劑的味道了,光是泡在修理渠就讓她渾身不舒服,要是秘書艦真的敢逼她喝那東西她絕對要把岩井隊開過去炸爛整個作戰室。
「確實是在開玩笑。」加賀說完就喝起麥茶,雖然她覺得喝下高速修復劑應該是真的能治好感冒,但肯定不會有人願意犧牲自己進行測試,再說艦娘感冒的機率原本就不高。
「不要一臉正經地開這種玩笑!」瑞鶴抱怨歸抱怨,但還是拿起毛巾乖乖把汗擦乾才坐下,一口氣喝掉半杯麥茶。
「說起來,翔鶴的下水日是星期六吧?妳有記得嗎?」
「有啦,怎麼可能忘記,我已經買好禮物了。」
「那就好。」加賀點頭,沒追問其他的細節,讓瑞鶴儘管鬆了一口氣但又很不是滋味,她老是搞不懂這人究竟是在關心她或只是在解決清單上的代辦事項。
「吶、加賀姊,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加賀放下茶杯,安靜等待對方發問,而她的後輩雖然得到許可卻還是猶疑了好一陣子,先是把桌上的玻璃杯轉了幾圈,又侷促不安地絞弄起自己的手指,直到加賀瞥了牆上的時鐘才扭扭捏捏地開口。
「妳和赤城姊,是怎麼在一起的啊?」
「妳是說交往的在一起嗎?」加賀冷淡地向瑞鶴確認問題,卻看見對方縮起高大的身子,畏怯地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赤城問我要不要和她交往,所以我們就在一起了。」
「就這樣?」沒有驚心動魄的追求或浪漫告白?瑞鶴不敢問,但突然睜圓的雙眼早已出賣她,讓加賀忍不住皺起眉頭。
「就這樣。妳為什麼想知道?」加賀反問,她所認識的瑞鶴不是把探聽私事當成興趣的人,況且竟然還找上平常最不可能參與這種話題的自己,肯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就……有點好奇。」
「妳知道妳很不會說謊嗎?」加賀嘆了一口氣,伸手替後輩倒了一杯茶,遲疑幾秒又補充:「還有,我不覺得下水日是告白的好時機。」
「我才沒有要告白……等等!為什麼連妳都知道這件事啊,赤城姊告訴妳的?」
「妳都喜歡她都這麼久了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整個三樓也只有翔鶴不知道而已,真虧妳能忍耐到現在。」加賀又嘆了一口氣,她其實不太想碰觸這個麻煩的話題,畢竟解決戀愛煩惱不是一航戰擅長的事,這點無論她或赤城都一樣。
「有什麼辦法,除了忍耐我也想不出其他能做的事了。妳可別告訴翔鶴姊喔、拜託了!」
加賀看著雙手合十的後輩輕輕點頭,心裡卻默默覺得瑞鶴最該擔心的是飛龍才對。雖然住在秘書艦宿舍的二航戰不常造訪大型艦宿舍,但航空母艦之間的交流原本就相當密切,誰知道飛龍會不會哪天興致一來就把注意力轉到五航戰身上,到時候加賀可是想救都救不了她。
瑞鶴離開後她把茶壺放回休息室的冰箱,龍驤泡的麥茶與鳳翔食堂內的甜味相似,但輪到翔鶴負責的日子就會是無糖的版本,因此冰箱裡還放了砂糖讓其他人自己調味。加賀不太在意飲料的甜度,但赤城總是會往翔鶴泡的茶裡多添幾匙砂糖,讓一、五航戰的旗艦偶爾會在休息室裡上演搶奪糖罐的戲碼。
加賀有時候會覺得赤城與翔鶴之間的互動方式簡直就像是姊妹艦,或許是因為過於認真的個性使然,也或許是身為一航戰的繼任者而難以用普通的標準檢視前任,翔鶴儘管語氣溫和卻總是要對看不過的地方叼唸赤城幾句,這樣的情況在加賀剛就任時曾讓她感到不知所措,但漸漸習慣後倒也成為她與翔鶴之間的另一種默契。作為交換,她替翔鶴接手指導瑞鶴的工作,好處是她不必在赤城脫序時為了自己是否該阻止而掙扎,翔鶴也能在瑞鶴面前繼續當個溫柔體貼的好姊姊。
至於壞處,大概就是另一位後輩的單戀遲遲無法修成正果,而自己也因此多了一個棘手的煩惱吧?加賀壓下想再度嘆息的念頭,將五航戰的問題暫時擱到一旁。她在機庫打理好自己的情緒,叫醒千代田之後和她一起做了伸展操,等到九點五十分才緩步前往改修工廠。至少在改造完成時要笑著迎接赤城,這是她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事。
〈待續〉